热。
从四肢百骸中翻涌而出的炽热温度,席卷而来,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火蛇在窜行,每一寸肌肉都被灼热的毒液浸泡着,吞噬着柯南为数不多的神智。
那种连五脏六腑都要一并沸腾消融的极致痛楚,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滞重。
心脏,好像要裂开了。
“再坚持一下,医生马上就要到了!”
被柯南此时的状态吓得不轻,小心翼翼将他安放在榻上的少女半跪在床前,细致地为其逝去额头面颊上密布的汗珠,尽力控制着不让声音颤抖。
一楼忽然传来门铃被按响的声音。
心急如焚的小兰立刻直起身,“一定是医生,我去带他上来!”
飞速往走廊跑去的她在走出不远后和同样步履匆匆的景光不期而遇。
“小光,拜托你先照看一会儿柯南,有什么事情大声喊我就可以了。”
不放心让近乎失去意识的柯南一人独处,见到景光的小兰顿时一喜。
同柯南和她描述过得那般,远野光是个懂事又可靠的孩子,有他陪着,自己也能安心一点。
“好的,交给我。”
他正是为此而来。
方一接近走廊尽头的房间,撕心裂肺的惨叫便从中传来。
景光的心头顿时为之一紧。
很难想象,究竟是何等难以承受的苦痛,才会让那个坚强又倔强的少年侦探发出如此悲鸣。
……谁?
身体陷落在沼泽般的被褥中,不断渗出的汗液流进眼珠,让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化作混沌不明的跃动斑点。
隐约感受到有人正快步接近自己的柯南微微侧头。
暖黄的色块。
小光今天穿的,好像就是这种颜色的外套。
他张开嘴试图说话,流泻出的却是黏连的音节碎片。
又是一波来势汹汹的苦痛潮涌即将袭来,柯南用指甲死死抠拉住床单边沿,心头莫名闪过某种预感。
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其他人目睹。
艰难地试图运转喉咙,生吞刀片般粗粝尖锐的刺痛让他的太阳穴隐隐鼓动,多番尝试后,方才发出沙哑得不成样的声音,“……水,我想喝水。”
这样的话,应该能暂时把人支开。
勉力思考着的孩子忽得听闻一道微不可查的叹息,与之一道而来的还有似曾相识的淡淡暖意,似是春日里自枝头悄然坠跌的花瓣,翩然落于他的额间,又由此流经全身。
冰消雪融般带走了炼狱般的灼痛。
**
“……”
柯南自床榻上怔愣起身。
几乎是在意识恢复的刹那,他就感受到了异常。
被表带硌得得生疼的手腕,紧绷的袖口,勒得他几乎动弹不得的衣物,以及——
将眼镜摘下的他借助镜片的反光,见到一张满是呆滞,本该十分熟悉,此时此刻却又显得格外陌生的俊秀面容。
属于工藤新一的,他真正的相貌。
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突然恢复成原样?那个毒/药失效了,还是受到其他因素的干扰?
鬼使神差的,柯南回想起在痛苦达到最巅峰的时候,自己感受到的那阵暖意。
和之前小光“治愈魔法”十分相似。
难道……?
不不不,魔法这种不科学的东西,怎么可能真实存在。
将那不可思议的念头归咎为先前高烧导致的脑袋短路,环视四周,确定并未有他人存在的他松了口气。
先前的记忆片段过于朦胧不清,他甚至不能判断最后看见的那团色块,究竟是否来自远野光,又或是他濒死之际的幻觉。
无论小光是被他喝水的要求支开,还是压根就就没有出现,小兰很快就会带着医生赶到总是不变的事实,他不能再在这个房间待下去了。
身体莫名轻松许多的他动作飞快地将身上几乎要被撑裂的幼儿服装脱下,草草塞进衣柜的角落,又从中挑选了一套休闲西装。
在这个过程中,大脑同样在不停运转的他若有所思。
是那瓶白酒。
今天一天中自己所有的活动和饮食同往常都没有太大区别,最大的变数,就是来自服部平次的东方烈酒。
可能是酒精里的什么成分破坏了那颗胶囊的效果,才让工藤新一在饱经折磨后重见天日。
短暂的几分钟内,从幼儿成长为接近成人的体型。
刚才的体验,也许能形容为放大加粗版的“生长痛”?
那可真是太痛了,都快要人命了。
露出半月眼的工藤新一扯了扯嘴角,被自己胡乱发散的思绪幽了一默。
在他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离开后,靠着墙壁的那扇门扉被小心推开,探出一张写满错愕的秀气小脸。
本能地掐了掐脸颊,又想起自己如今没有痛觉的景光传音给意识空间里的几位。
「你们刚才也都看到了,对吧?」
刚刚他所见证的一切,总不可能是群体幻觉或癔症的。
「大变活人」
「随地……大小变」
「医学の奇迹」
「物理学,不存在了……」
爆处组的二人还在宇宙猫猫头。
与之相比,正哀叹于自己库存大缩水的系统反倒显得十分正常。
开玩笑,作为行走过多个世界,体验过千奇百怪风土人情,离谱设定的资深统士,它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惊为天人,情绪失控!
「命运之力还有四百五十六格,四百五十七格,四百五十九格,六百格……质能转换公式是……」
系统的头顶开始冒烟。
怪不得这起事件会引动如此庞大的命运之力,毕竟是世界意志所钟的天命之子恢复真身的一案,想来在剧本中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从隔壁的茶房里倒了杯热水回来的景光将安抚即将归来的小兰的任务交给术业专攻的萩原思考,一边和松田开始梳理当前的情况。
「系统之前说过,汇聚而来的这些命运之力,在自发抵消柯南身上的治疗效果,其本身的病症,是否也是组织药/物失去作用的重要一环?」
「很有可能,但我觉得还不止,生病发烧这种事对儿童来说并不罕见,如果条件真的如此简单触发,工藤新一不至于这么久仍要寄宿于毛利事务所,还要其他的导/火/索」
半晌的沉默后,二人异口同声。
「那瓶白酒」
**
并不知晓自己给他人带来了怎样的世界观冲击,被小兰带走前,他亲眼看见了缠绕在服部手腕上的那卷透明丝线,如果真如他所料,那么一切便还在按照凶手设计的那般发展。
不能再继续放任下去。
随机推开几个房间,翻找完纸篓的工藤新一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与此同时,刚刚用毒针,固定着胶布的钥匙扣,以及一卷钓线向毛利小五郎等人展示了如何再杀/人之后,借助门下的那道小小缝隙,制造出一间看似天衣无缝密室的服部,受到了众人的热切关注。
在推理过程中,时不时暂缓片刻看向门口,却始终不曾等到期望中的那个人,无奈的服部看向凑到跟前的询问自己凶手的目暮警部,摊了摊手,“我想说的是——”
不管是赞同还是挑刺,工藤,你再不出现的话,可就来不及了。
“目暮警部,这还要多想么?”
不等服部把话说完,听完全程的毛利小五郎蓦地一捶手心,来到辻村宅后的一幕幕场景自脑海中飞掠而过,“我也知道真凶是谁了!”
“哦,真的吗?毛利老弟!”
身为本地人,目暮警部自然也希望风头不要全被来自关西的侦探小鬼夺走,当下很是捧场地露出了惊叹的神色。
“当然。”
装模作样地轻咳后,毛利小五郎风度翩翩地一振衣领,“刚才的那个手法要顺利布置和实施,至少需要五六分钟的时间,而案发的时间,根据服部的推测,只在我们到来前的半小时区间,这个时间段里,唯一有时间作案的,只有我们到来后,才将将从二楼下来的利光先生,才有充足的时间作案。”
毕竟也被目暮警部委托了“不要丢东京名侦探脸”的任务,毛利在先前服部分析案情的时候也在努力思索,“而且这起案件里的重要道具——钓鱼线,那时候利光先生你还向我们展示了自己的鱼拓,这分明就是你最常用的工具!”
越说底气越足的毛利小五郎径自将手指向辻村利光。
“杀害辻村外交官的凶手,就是你,辻村利光!”
“老爷,杀了老爷。”
管家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在场诸人的表情也尽是震惊。
被指证的对象辻村利光,瞳孔骤然收缩,短暂的惊慌惶恐后,他重重垂下头,被破开心防无从抵抗的他选择坦白,“是的,凶手就是……”
“不对,你根本就没有杀人。”×2
几乎是同时响起的声音,说出的也是完全相同的话语,不过一者清越,一者沙哑。
!!
循声望去,认出来者后的几人瞳孔地震。
“那个,不好意思,你们有没有看见——新一?!”
四处寻人的少女僵住了身体。
带着医生一溜小跑,生拉硬拽地把人带到卧房,却发现柯南本人竟然不翼而飞。
只有可怜巴巴的小光一人端着热水,无措地表示自己才刚替柯南倒完水回来,也不知晓他去了哪里。
无可奈何又忧心忡忡,眼圈泛红的少女只能强自按捺心中的不安,带着小光一间一间地探寻柯南的下落。
却不想,竟是在这种局势下,碰到了暌违许久的幼驯染。
“你怎么会在,这么久了,你到底去哪里了,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我很担心你啊!!”
柯南下落不明,还生着重病,都是自己没能照顾好他的缘故,心头的负面情绪层层堆叠,又在猝不及防中与最是亲近依赖的人相遇,小兰下意识地将那些无法通过电话诉诸的抱怨担忧大声喊了出来,失控的泪水夺眶而出。
“不要哭了。”
向来对女孩的泪水毫无办法的工藤新一缓步走向房中,擦身而过的那刻,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语气分外温柔,“兰,你再等一会儿,这次,很快就会结束的。”
被世界遗忘的毛利小五郎满脸黑线:“喂——把话给我说清楚。”
你们两个小鬼,相与一口地说辻村利光没有杀人是什么意思?拆我的台吗?
眼见新一轮的指认即将开启,擦掉眼角泪花的小兰扫视房间,确认柯南并不在此的她准备后撤。
推理什么的肯定还要一段时间,等找到柯南再回来也来得及。
“没关系的。”
景光拽了拽她的袖口,“剩下的房间也不多了,我一个人就能去找。”
“可是——”
“那个工藤哥哥,是小兰小姐很重要的人,对吧?”
在他面前始终表现得镇定沉着,有条不紊地安顿好医生后就开始细致寻人的少女,于见到工藤新一的瞬间,自然流露中的欣喜与安心之意,实在是太过分明,任谁都能感受到萦绕在二人身侧的独特氛围。
“不希望小兰姐姐因为自己感到为难——柯南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察觉到工藤新一不时飘向他们这边的视线,景光语气十分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