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府的喜事真多!万小桥再一次见向家办喜事。
今日是向家大女儿向瑶的大喜之日。向瑶身披红嫁衣,在镜子前眼眶含泪。梳妆台上放着叠得整齐的红盖头和金玉首饰,千芸为她插上最后一支发簪。
“瑶儿啊,今日成了亲,往后便不能时时相见了。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娘亲愿你幸福,一切安好,以后要是你夫君对你不好,你回家来,娘亲给你做主,我不要我的女儿受一点委屈。”千芸话缓,声音却有些凄然,她很不舍。
向瑶点头,没有说话,她怕一说话便泣不成声。
千芸见她眼泪将落,拿来巾帕为她轻轻拭去,说:“瑶儿,今天是你大喜之日,别哭花了妆,到时候叫你夫君笑话。”
她为向瑶盖上盖头,接亲的人在外面等着。
向旭在酒席上喝了许多,他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进了向瑶的房间,此时千芸也在这里。两人相视一笑,笑而转哭。
万小桥和向骞跟在他身后,怕他摔了,见他与自己妻子相拥而哭,两人便离开了。
“成亲很不好吗?”向骞问万小桥,“为什么大家都在哭,我也很想哭。”
“有好的,现在大家只是不习惯分离,但是迟早都是要面对的。成亲对男女而言也有区别,女子终归要不舍些,毕竟是她离开家。不过如果是和很爱很爱的人成亲,或许不会这么难过,又或者只难过这一两天,以后就会开心。”其实万小桥根本不懂这些,他和远木在外漂泊无定,不是太明白这些人情世故。
“那我以后和哥哥成亲应该不会哭,因为我很爱很爱你。”向骞道。
“你为什么爱我?大人都不轻易说喜欢,你开口就是很爱很爱呀。”万小桥笑问。
“哥哥好看,我喜欢,我会梦到哥哥,这难道不是很爱很爱吗?所以我要娶你。”向骞语气坚定,好像没有谁能拦住他的决心。
万小桥心中窃喜,却也难过,他深知这一切都不可能。
“等你弱冠之年,或许就不会这么说了。”他平静开口,深深的悲哀泛上心头。
今年的向骞十一岁了,在学堂学了《诗经》,有一句他记得很深。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念出来,笑着说,“哥哥,你不是淑女,但是很想求,你要等我长大哦。”
期待的种子又长大一些了,万小桥祈祷时间快快过去,他要看种子发芽,长成漂亮的花,或者高大的树。他要好结果,因着向骞的这些话,他觉得日子都快活了许多,就算生病也很开心,因为向骞总是会在床边担忧,茶饭不思,有人为自己忧思的感觉很好。
晚秋时,万小桥又病了,腿也时不时会痛,不能长久行走,他不喜欢缠绵病榻之上,可又无可奈何。
去年向家就让他与向骞一起去学堂读书,还请了武馆的王师父来教他们武功,只是万小桥三天两头身子不适,向旭便让他在家待着,每日派先生来教半天学,武术没再让他练。向家让万小桥学习,并不期盼他能在学业上有所建树,只望他能识文断字,日常闲暇时看点书本解闷,能丰富内心。
向骞却不同,他精力旺盛,每日散学归来就是勤练武功,他想着万哥哥身子弱,自己要练一身的本事,以后保护哥哥。
今日先生上午教完了万小桥课目,留在向府吃午饭。向骞上学的学堂离家近,他中午会常常回来吃饭。
“先生,万哥哥的功课好吗?”向骞问。
“小桥学课认真,只是他身子弱,偶尔病痛扰乱心神,功课不算极好。”先生实话实说。
向骞目送他离开,想着万小桥因病总落下功课,自己可以在下学后多多辅导他。
下午他又去了学堂,学堂大部分学生午饭并不回家吃,一般都是由家里小厮送饭过来。他不辞辛苦地回家就是想常常看到万小桥。
敲钟声响,上课了。
学堂的张先生又讲了《诗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先生,这是说一个男子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子的事情吗?”向骞问。
“是啊,现在你们还小,不懂这些男女情爱,等你们大了再读这句便能心领神会其中意趣。”张先生手拿着书册,敲了敲课桌,继续讲了下去。
“若我喜欢的不是女子,是不是不能体会其中意趣呀?”向骞问道。
“不喜欢女子,难不成你喜欢男子?”张先生皱眉,“你这小子,才多大年纪,就要如此离经叛道,不要犯傻说胡话。”
在座满堂惊出一阵嘲笑:“向骞喜欢男子,向骞是傻子。”
下人来接向骞回家,在面对小厮询问今日可还安好时他一言不发,他只记得课堂上所有人的嘲笑。
他想:我真的不可以爱小桥哥哥吗?好像所有人都当他在开玩笑,所有人都不当真,所有人都在嘲讽。
回家时,他认真问过娘亲这个问题。娘亲告诉了他,向家只有他一个儿子,以后整个向家都是要继承给他的,他不能真的娶一个男子为妻,他长大成人后会懂的。
最近一段时间,万小桥发现向骞有意避开自己,前段时间他还说要给自己辅导课业的,如今也不来了。向骞似乎变得很忙,除了学堂学习,晚上练功,有时候还会跟着向旭看铺子。
等到向家又一次办喜事的时候,万小桥才发觉向骞突然长大了许多,他样子也比从前硬朗了。
这一次是向家二女儿向鸢的喜事,她也要成亲了。今年的向骞十六岁,站在万小桥的身边已经比他高了。
按规定新娘子从出房门后脚就不能沾地,由娘家人把新妇抱到花轿去,大姐姐嫁人时,向骞还比较小,现在他身量高,力气大了许多,他轻松地抱着十八岁的姐姐向鸢上了花轿。
万小桥远远看着,想着向鸢身子轻,好抱些,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重些,向骞会不会抱不动。想完他就笑了,笑自己痴心妄想。
这些年向骞已经不爱和万小桥来往,向骞有自己的学业,有自己的抱负,有深交的朋友,他的生活忙碌,挤不下万小桥这个只会牵着他的手看风景的人了。
花轿由人抬出了向家门,千芸远远望着,哭得不能自已。向骞扶着她,与向旭望着门外。
“唉,又嫁了一个女儿,这个家都变得没那么热闹了。”千芸看着扶着自己的向骞说,“愿儿也大了,过不了几年就要娶妻生子了,娘亲想抱孙子了,你呀给我们向家添添人气。”
“确实也没几年了,今年愿儿已经十六了。”向旭拉过千芸的手,眼中带着笑意。
“小桥可有娶妻的意愿,可有心仪的人?”千芸转身问万小桥。
万小桥惊觉,自己已经恍恍惚惚过了二十二年,人生如梦,光阴似箭。
“小桥不必害羞,若是有心仪的女子你尽管开口说与我们听,干娘定帮你去姑娘家提亲。”千芸说,“我与你干爹商量过了,你要是娶妻,我们就在城里为你置办个宅子,划两家店铺给你和你妻子,让你们好好过日子。”
“不,不用的……”万小桥说。
“怎么不用呢,小桥,当年你受伤毕竟是我家愿儿害的,我们心中有愧,给你多少补偿都觉得亏欠,现在只想帮你置业安居,完成人生大事。”向旭说。
万小桥懂他们话里的意思,他年岁大了,已经不方便再居向家后院了,以免向骞日后成亲纳妾难堪。而且向家对他已经是仁至义尽,这些年也没有亏待他,如今更是又给房子又给铺子,他可没有怨地理由。
“我,还没有心仪的人。”万小桥回答。
其实不是没有心仪的人,是他不敢宣之于口,他不是孩童,他没有勇气说他很爱很爱谁。
“干娘为你介绍几个吧,都是干娘认识的,姑娘都是好姑娘,就看你愿不愿意。”千芸说。
“不用了,干娘,我顺其自然,一切看缘分。”万小桥说。
“好吧。”
向骞虽然在这里,却没有插一句话,他的心在别处。向旭发现他在分心,拍了拍他的背问:“想什么呢?一言不发的。”
“不会是想王家那丫头吧?”千芸好奇道,脸上带着笑意,“愿儿思春了,长大了。”
万小桥凝视向骞,只见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了句娘亲不要瞎说便要走了。
万小桥趁大家不注意,追了上去。
“小骞。”
向骞回头,温声问:“何事?”
“小骞,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吗?”万小桥问。
“什么话?”
“你说,你曾说……”万小桥敢把人叫住,却不敢说。
“万哥哥,你有话直说,何必支支吾吾的,我眼下还有事情要忙,如果不是很急的话,我们晚些再说,好不好?”向骞的语气平和,这是他一直以来养成的教养,面对一个拦住自己却半天说不出话来的人他依旧可以给予好脾气。
“小骞,你,你曾经说过,说……说要娶我,你还记得吗?”万小桥终于把话说完整,可是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他不该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