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关头,还是夏未疯狂的拨打程安然电话,叫醒了程安然,借用了程安然家的私人飞机,才以最快的速度将林柏送回了Echo。
“患者由于情绪强烈波动,导致颅内压升高,血管破裂脑出血昏迷,需要立即进行微创开颅手术。”
程安哲草草的丢完这一句,林柏就被推进了手术室,自动门缓缓关闭合上。林柏消失在了夏未的视线中。
“通知血库备2000cc O型血!”程安哲的吼声穿透自动门。各种仪器导管针头插在林柏身上,程安哲带上无菌手套。
手术中的红灯亮起,与走廊绿色的墙漆形成鲜明对比,阴森、压抑。
病危通知书递到夏未手上,而她能做的只有焦急不安却又孤立无援的坐在手术室门口。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其他的事情了,就是呆呆手术中的霓虹灯牌。
“闺女儿?”
夏未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坐在了自己旁边。遇见最信任的亲人,她积蓄的泪水突然决堤,扑倒夏宥胜怀里,从小声呜咽慢慢的嚎啕大哭起来。
夏宥胜抱着女儿轻拍着她的后背,眼角也溢出了泪花,心里止不住的心疼自己的这个女儿。从夏未懂事开始,他就没见过她这样失态过。
“爸爸知道,林柏也是个好孩子。”
从自己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女儿,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工作室的logo是柏树的纹样,那些年他们去工作室看她,角落里不起眼的设计稿,物品小印花图案也有柏树,像极了妻子当年偷偷在病历本上画心电图、写他名字的模样。
他们一直不敢问这个人是谁,不去打扰女儿的自由恋爱。只想着等着夏未带这个男朋友回来见他们,却怎么也没想到等到的是夏未郁郁寡欢,不断的用工作麻痹自己,更没有想到这棵柏树会是林柏。
“等那个木头出来,你们好好聊聊。这些年我也算是她半个主治医生,她的病情我也了解。如果…那我也认了。有空了一起回家看看,爸爸妈妈最希望的就是能快乐。”
夏未逐渐停止了呜咽,擦了擦眼泪,眼眶通红委屈巴巴的看着父亲争辩,“她不是木头。”
“柏树怎么不是木头了?还是块会欺负我女儿的呆木头。”
“你都知道了?妈妈知道吗?”
“去你工作室转一圈就知道了,你难不成还真喜欢柏树,不过只是没想到这个木头是女孩子。”
夏宥胜早些年出过车祸,自那之后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夏未担心父亲吃不消,将夏宥胜劝回去之后,又一个人静静地等在这里。
昼夜逐渐交替,天边泛起来鱼肚白。早上六点多。白阮阮提了一份早餐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送给夏未。
“进去多久了?”
夏未接过白粥,但却实在没有吃饭的欲望,就将早餐先放到了一边。
“凌晨两点多推进去的。”
白阮阮的目光落在夏未身上时,呼吸不自觉地滞了滞,坐在椅子上的身影单薄得像张旧报纸,凌乱发丝间浮着层虚汗,连发梢都透着倦意。那张素来清丽淡雅的面容此刻泛着不正常的青白,整个人如同被暴雨摧折过的残蕊。
她停下来脚步,坐在了夏未身边,“你先去休息,我在这等着,不然林柏出来了你也倒下去了。”
“我不累,我等她出来。”
“我告诉你一些事情吧,我不想看着你俩个没长嘴的东西虐来虐去了。”白阮阮挠了挠头,左思右想才决定说出来。“别跟林柏说是我告诉你的。”
夏未意识到白阮阮要说什么,木讷的眼神重新聚集的光亮。
“你说。”
“你千万不要跟林柏说是我说的。她特地说过不要让我们告诉你。”
白阮阮再次确认,夏未肯定的点了点头。她才再次开口。
“林柏她爸好赌还酗酒家暴,小的时候我只有寒暑假的时候会去一趟我外婆家,基本上能听到林家那个又在打妻子女儿。”
夏未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短短几句话,就让她张嘴时声音都带上了明显的颤抖,“没有警察管吗?”
“没用,到了公安局就说是家庭矛盾,她爸爸每次都说反省,回到家就变本加厉。我也不是替她说什么好话,就是她是在这种情况下长大的,所以她性格上有点缺陷瑕疵也是能理解的。”
“而且,你应该能感觉出来,林柏是一个很自卑的人,即使她现在这样很多人喜欢她,但是她那么会演会藏,可骨子里还是自卑,童年给她带来的阴影伴随她到现在无法磨灭。”
“她对外说她的妈妈是离家出走了,其实只不过是她自己对外的一套说辞罢了。她希望她妈妈是真的离家出走了,实际上她妈妈在她八岁那一年,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跳楼了。”
白阮阮记忆里的那个烈日炎炎的夏天,午后的阳光带来挥霍不去的燥热。林柏母亲立在老式破旧筒楼的院墙下,茜红底白碎花的连衣裙被风掀起涟漪。她垂首不断的给林柏整理衣襟,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嘴角抿着柔软的弧度。
“小柏今天去阮姐姐家里住,要听阮姐姐话。”
女人把女儿汗湿的小手叠进白阮阮掌心时,尾音带着颤抖的涟漪。她最后一次将脸埋进女儿发间深呼吸,泪水洇湿了林柏后颈碎发,却始终没让呜咽溢出口腔。阳光下浮动的尘埃落在她青筋毕现的手背上,像即将消散的星屑。
八岁的林柏攥着棒棒糖频频回头,当熟悉的小楼彻底隐没在街角时,她突然甩开的手掌在暮色里划出残影。
白阮阮永远记得那个狂奔的背影如何被夕阳拉长扭曲,女孩拼了命地奔跑,散落的羊角辫发绳滚进阴沟,却追不上命运坠落的速度。
砰——
重物坠地的闷响惊飞了整条巷子的麻雀。
破碎的尸体摔在了林柏眼前不过一米的距离,林柏僵立在血泊边缘,看着猩红液体顺着母亲发间滴落,在碎花裙上晕开诡异的花纹。
“造孽啊...”
“怕是活不成...”
“快捂住孩子眼睛...”
围观者的私语如潮水漫过。一些家长立马捂上了自家孩子的眼睛匆匆离开。
血色夕阳里,女人折断的左手姿势诡异。林柏没有大哭大闹,好像早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局。指尖描摹母亲碎裂的眉骨,血珠正顺着睫毛滴成朱砂痣。她突然也像疯了一样,躺下依偎在尸体旁边,将脸埋进尚存余温的颈窝,喉间发出幼兽濒死的呜咽。
沾满血污的脸颊紧贴着再也不会跳动的心口。
林柏再也没有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