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虽然早有防备,但此时一惊之下,急忙闪躲同时慌张地拔剑,然而他的剑居然被锁在剑鞘之中,一时无法拔出。
荆轲一搏未中,匕首割下了嬴政的一片衣袖。
嬴政已看清这个勇气过人的刺客之面容,这张怒极却正气的脸——正是这张脸,让他夜夜梦魇;也正是这张脸,让丽姬昼夜思念。
嬴政有了些怒意。
夏无且一时情急,将手中的药箱奋力掷出,荆轲抬手一挡一时分心,便让盖聂夺步而前,挡在了他与嬴政之间。
荆轲不顾情分一般直刺盖聂,盖聂偏身躲过,却不见拔出渊虹。
秦国群臣个个愕然。围上来的侍卫们无法靠近荆轲,只能大声叫喊:“盖先生,拔剑啊!”
“盖聂,快替寡人杀了他!”
荆轲见盖聂踌躇,大喝一声,用尽全身之力,将手中的匕首掷向嬴政面门。他这一击竭尽了全身气力,更挟以惊天十八剑中威力最大的一招,威力惊人。
嬴政猝不及防,眼看那匕首即将刺中他的面门,突然,银光一闪,渊虹不偏不倚,正击中荆轲的匕首。于是,荆轲的匕首受力而飞向另一边,没入嬴政身边的柱子。
荆轲拔出身后一个侍卫的剑,朝盖聂喊:“你不是帝国第一剑客么——拔剑啊!”
可盖聂看见荆轲的眼睛——他的眼睛就像三年前初见时一般闪烁着光点;可他的眼睛突然与盖聂一样悲哀了。
盖聂终于拔出了剑,却还只是用剑来挡下荆轲的攻击。两剑交锋,一时火光四溅,两人只剩残影,只听见不断的刀刃相击之音。
盖聂再次挡下荆轲一击,他正气依然的脸就在自己面前。荆轲毅然看着盖聂的眼,低声说:“阿聂,刺秦失败,我已经没有脸面回到燕国去,快将我斩了,换你得嬴政的信任!”
“阿轲,何必如此!?我不打算刺杀嬴政!”
荆轲一弹,两人再度分开,没人注意到两人唇上的动作。
“没时间了!阿聂,我荆轲今生只能死在渊虹之下!”他的攻击越发急促,想逼盖聂还手。
一旁吓得瘫软在地的秦舞阳已被一拥而上的秦国卫士斩为肉酱。盖聂见涌入宫中的卫士越来越多便知晓荆轲已无命数。
“阿聂——快呀!!”荆轲咬着牙说。
盖聂紧闭住眼,一时感到天昏地暗,但鬼谷剑下 一念生死,他再顾不得其他,提剑刺向荆轲,而荆轲看见盖聂奋起,嘴角竟漾出笑来。
渊虹细而坚韧的剑身直直刺穿了荆轲的心脏,荆轲前身瞬间流血如注。
可荆轲命还未绝,就在台下的卫士要一拥上前之间,荆轲的眼仍明亮。他抓住渊虹,看着盖聂道:“青龙计划都是假的……阿聂,照顾好我和阿丽的孩子……
若有来生,我们仍做兄弟。”
荆轲纵身一跃,落到了卫士之间,他健硕高大的身体瞬间被分为多块。
鲜血恣意染红了森严的黑色殿堂。
染红的殿堂外,苍穹依旧蔚蓝。
盖聂的手不住地颤抖,他的面庞溅上了好友的血,变得模糊不堪。
荆轲之死的消息一传出,公孙丽便在咸阳服毒自尽。而公孙丽一死,嬴政便不顾情分要将荆天明与燕国赶尽杀绝,韩申在携荆天明逃亡之时遭到阴阳家月神的阻拦,韩申奋力保护荆天明,死于月神手下,荆天明虽因此保全,却也被下了阴阳咒印。
荆天明自那时就成为了帝国的秘密,而所谓的秘密,便是荆天明并非嬴政亲生子嗣。嬴政早就吩咐月神,既抹杀不得,便让那个孩子的威胁降到最低,月神领命。
而如今嬴政死了,胡亥又将嬴政的宗亲赶尽杀绝,或许荆天明作为墨家巨子才更具威胁。
刺秦第二年,盖聂离开了嬴政,韩非也死了,顾御诸由此消失。那是盖聂最为迷茫的一段时日。又二年,他隐姓埋名,背负着好友托孤四下寻找荆天明的下落;那一年,他又见到了顾御诸,可她告诉他:
“小聂,我要去想一些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你或许等不到我回来。”
可这样总比直接消失在江湖中让人安心得多,倒不如说盖聂又多了一个盼头——等她。他说他愿意等。
三年后,他找到了荆天明,找到了那个曾与秦王请教儒术,粘着自己练剑的孩子,只是当时惘然,天明早不认得盖聂了,他说盖聂是不怀好意的坏人。
之后,盖聂为了保护荆天明受了伤,荆天明为他烤了山鸡,自此两人相依为命,亡命天涯的生活又开始了。
大约半年,他的顾姑娘便自仙山腾云驾雾似的归来了。
盖聂说这些时语气极稳,全然没有一个弑友恶人的样子。顾御诸知道,荆轲早已原谅过他,至于他该赎的罪——便全看天明了。
天明还小,但他看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们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
只有天明不知道,他的曾经一片空白。这是他会在他人面前低头的原因,顾御诸不愿意让他低头。
而如盖聂所说,就算天明恢复了记忆,便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秦始皇嬴政而已!她不知道相比起盖聂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来说孰轻孰重。
可她还是会让盖聂亲口告诉天明:他杀了荆轲。这是盖聂躲不掉的。
不过天明究竟想不想追回记忆,还没听过他本人的意见呢。不过天明几分似盖聂来看,他绝对会选前者吧,顾御诸想。
若盖聂被天明杀死,她便到轮回中寻找。她这样决定着。
她靠在盖聂怀中,突然说起:“你知道我为什么救那么多人吗?直到最近我自己才想明白是如何一回事。”
“依阿云往日所说,是尊师所愿。”
“见死难而仍动心忍性,这是先生给我的功课;但我总用这些搪塞,是因为我也并不明白。……盖聂,我的罪孽太深,就像一片泥沼使我深深陷入,而我却毅然地不知疲惫地加深着那罪孽;我知道,无论挽救多少人的命都抵不过我灵魂上缠绕着的无辜之人的念想,而我救人也并非改悔或赎罪,而是——我对自己的宽慰。
而这罪孽我仍会让它加深下去。我不会改悔。”
双手沾满浓血,得他人安逸。
话说到此,她竟然突然嗤笑一声,后说道:“我好帅。”
她看向盖聂,又对上他柔和的眼神,其中有些笑意。她就这么怔住。
“与阿云一起,我感到很幸福。”
盖聂突如其来的表白让顾御诸一时面红:“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只见盖聂浅笑着并不理会,他从一旁的衣物中摸出一粒玩意,顾御诸定睛一看,是传音琉璃子。
她惊讶问:“他给你这个了?”
盖聂将琉璃子交给顾御诸,说:“尊师嘱咐我,下一次阿云哭的时候替他转交给你。”
“不不…我是说他居然给了你…先生他、很小心眼的。”
“至少是为了阿云好。”
嗯,也是。顾御诸想着,将琉璃子放在耳边谛听。
“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盖聂听不见其中内容,只听顾御诸重复:“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盖聂,”她突然正色说,“我明天召集有关之人,商讨天明咒印一事——你做好防护!”
“防护?…”
“对!就是、天也冷了,穿厚些。”
她的话让盖聂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看看她的眼睛,发觉到原来是她困了。交代完要事后她的头便一点一点的了。
盖聂向前挪了挪,让顾御诸安稳地躺在自己怀中。
“盖聂…我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看星星、看月亮…采芦花、赶蝴蝶……我们…”她的话含糊极了,可盖聂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就在草地上…晒太阳…架着舟、去追大司命………”
怎么尽是些孩童欢喜的呢…盖聂失笑一声,满心爱怜。
“阿云,终有一日,我们不必再碰世间利刃。”
他轻轻的,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
她的声音越发弱:“不行…这个——
切菜很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