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睡到隔天正午,睡醒后她也没急着抱歉,毕竟她好好睡一觉确实能让不少人安下心来。
她换上军装,先去找了天明,又让天明召集墨家统领全员;她通知过盖聂,然后将夏无且领到现世中。
到了墨家的军帐中后她环顾:班大师、大铁锤、盗跖、端木蓉、雪女、高渐离、天明,以及盖聂,还有改造人无双沉默立于众人之后 。她看众人到齐,便开门见山说:“天明的咒印,我有办法解决。”
此言一出,包括盗跖在内的墨家众统领神色萧然。众周知这是一件极重要的事,甚至关乎到墨家的未来。顾御诸此举确是为墨家着想了。
高渐离以某种微妙的眼神看着盖聂,只见盖聂闭目吐息,神态自若。
“终于给你研究出来了啊。”班大师用机关手捋了捋胡子。
“阿云姐姐,你没骗我吧!?这是不是说——”天明激动得轻微颤抖起来,他控制不住音量:“我能想起来了!?我能去找爹和娘了?!”
顾御诸笑得有些苦涩,但还是流露出些慰藉。她点点头说:“用时极短可让天明今后不受咒印影响并且找回记忆。…不过我还可以提供一种选择——”她的语气逐渐深长:
“抹除咒印,但不恢复记忆。”
大铁锤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天明却隐约已经理解到:顾御诸留这般余地,说明这记忆对他并非好事。
天明是荆轲之子一事在座中只有当事人不知,但实际上他们更应该知道的是:天明同时是嬴政之子。
班大师正要劝说天明顾全大局,却被盖聂打断道:“盖某认为,这件事 应该由天明自己决定。”他的语气过于决绝,让几人收了声。
“你这家伙,每天和天明这小子在一起,天明当然向着你了。”盗跖不服气地说。
“偏向与否,仍是天明的选择。”顾御诸平平说,“只有这件事,云尧希望墨家的各位可以成全。”
说罢,她与盖聂同时起身,向墨家众人行了一礼。
端木蓉微微握拳,与雪女对视一眼,然后说道:“我也认为,此事应由巨子一人决定。”
“嗯——我听蓉姑娘的!”盗跖笑说。
高渐离反驳说:“可天明心智尚未成熟,若无人辅佐,他不该擅自做主。”
“小高,我们应该尊重天明。”雪女说。
“他是孩子,但他所虑之事并不比我们这些人少;他是巨子,但并不代表他不能有自己的行思。”盖聂说。
“实际上我召集各位的目的也不过是知会各位一声,并不希望任何人发表任何意见。”顾御诸态度一时紧绷,让场面陷入了一定的针锋状态。
“我不同意天明此时恢复记忆,这会对战局造成影响。”高渐离说。他的周围凝结了一股寒气。
高渐离是很想天明恢复记忆,想起荆轲来的,只是现下形势复杂,他不知道出了差错谁来承担——他是墨家最强的统领,他需要以大局为重。
顾御诸微微颦眉:“差错我兜着、变数我控制,无论如何,谁都不该左右他。况且这战局就要与我们无关了,你真要帮项少羽夺得帝位?”
“行了你们别吵了!!”天明捂住耳朵大声说。“说得好像你们知道我的曾经一样——都散了吧!我要自己想!”
“天明,这件事的影响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高渐离还欲说话,却又被顾御诸打断:
“高渐离。”
她的眼极凌厉,似一把利剑将高渐离整个穿透。高渐离并不服软,只回馈给顾御诸一双极寒的眼。
“你若还当荆轲是朋友,便别再多话。”顾御诸语气极冷。
“天明,你离开。”盖聂将天明推了出去,“这里有大叔和阿云姐姐,你一定要认真思考——你可以想起的你的过往——远远要比你想象的丰富繁杂!你会有好的记忆、坏的记忆;你会得到很多,同时失去很多——天明,好好思考,听见了吗!”
无双随天明走了出去。
送走天明后,盖聂回头对上帐中两人相互切割冲击的气场。
“我与大哥的情谊,你又如何知道?”高渐离的眉心锁成一团,水寒剑柄也微微凝结出了冰晶。
口口声声兄弟情谊,若不是盖聂接到天明,那孩子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流浪!高渐离如今却又管起这些事来了——顾御诸皱眉,语气不善,面带戏谑:“我对你们那些个兄弟情深没兴趣,我只知道你管得太多。”
声音戛然而止,高渐离的水寒剑已经架在他身前,可剑尖对着的,竟是雪女的喉管。
“阿雪!?你——”高渐离即刻收了剑,方才凌厉的气场溃然。
而雪女身后是已经将手放在剑柄上的盖聂与备战姿势的端木蓉,三人重重的影子后才是他要剑指的人。
“小高,这些年我们管教天明太过严格!”雪女坚定说。
“可他是巨子!”高渐离说。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有主见有胆量的领袖,而不是受人影响、听之任之的傀儡!”端木蓉毅然说。
这家伙,可真不得人心啊,顾御诸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三人,竟揶揄起了高渐离。
高渐离一时哑口无言,雪女款款向前,轻扶住他的肩膀,浅笑着摇摇头。高渐离垂着头,似乎已经放弃争执。
雪女轻柔说:“给他些时间吧。”
是给高渐离,还是给天明?顾御诸思忖。
众人各自归位,顾御诸与盖聂闭目静坐,从神态上看不出什么;盗跖却有些苦恼:这样气氛,还是太沉重了。
“不过顾姑娘,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解除咒印的方法的?”盗跖问。
“…兴许是梦见的。”顾御诸无心交谈,但尽力将语气放缓。
“嗯——就没什么我们也能用的方法?这样我们就能对付阴阳家那群人了不是!”盗跖还不气馁,希望让这场面有些活力。
顾御诸缓缓睁眼,让盗跖以为有戏。只听她徐徐说:“没有那种方法;别再想着同阴阳家交手了,星魂受我重创,却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样羸弱,他仍可与墨家高手匹敌。”
“唉!太没意思!”
“不过若是让所有墨家弟子学会你的神行术,那般还真有些用。”顾御诸领了盗跖的好意,终于说了些轻松的话。
“嘿,要是每个人都会神行术,我盗跖可怎么立名?而且那些人犯了癫痫还得找蓉姑娘来治,我可不想徒增情敌了!”
随着两人的对话,气氛逐渐不再沉闷。
“阿云,”盖聂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十分严肃,“记得你说过这种解咒方法是需要代价的。”
顾御诸点点头,继而轻轻摇头,她无奈说:“上次解除夏无且的咒印我却并未感到异样,我还无法了解这样做需要支付的代价。”
盖聂皱住眉,眼中逐渐深邃。
端木蓉担心道:“什么代价?”
顾御诸漫不经心:“不过是施展术法需要的祭品。无须担心,”她看向高渐离,“这代价只从我自身取得,不会干系到墨家。”
端木蓉并非站在墨家统领之一的立场上担忧此事,却碍于环境不能再多说什么。她很苦涩地看向顾御诸,却见她一如的赤诚的眼——她的眼会说话,端木蓉的心竟悄悄放了下来。
顾御诸安抚过后,继续陷入沉沉的思考。
天明会恨盖聂么?若他想杀死盖聂要拦么?拦如何?不拦又如何……杀死盖聂,真是天明愿意的么…正如高渐离所说,天明心智尚不成熟,他需要时间,她也需要。
她看向盖聂,与他的眼神重叠之时却发觉一件关窍:就算天明想杀盖聂,盖聂自然不会让他成功,甚至更能激起天明的斗志。
顾御诸重新振作,不再心事重重。
可盖聂还在想着顾御诸早就无谓的所谓“代价”。
她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受的伤。她拯救齐国孩童后背负的罪恶、她在咸阳深宫中所受的迷惘、她营救扶苏途中爆体而亡的经历与她见证亲近之人接连逝去时的悲哀,一切都被她一笑带过,她淡淡的态度让所有人忽视了她的感受——甚至包括她自己。
他甚至开始害怕承受了这么多的她会不会支撑不住?这是他想借给她肩膀让她依偎的原因,是他想要与她并肩归巢、不问世事喧嚣的思念。
盖聂踌躇之时,荆天明撩起了帷帐。
众人的眼光随他而去,只有盖聂和顾御诸闭目。
“我要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