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泥土腥味与水味的风愈加肆虐了。脚下松软减慢攻速,乱花迷乱了人的眼,盖聂纷乱地想要看清顾御诸发间的花,可就是模糊得捉不住。他感觉到内力的热潮,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按顾御诸的教诲将力量集中在剑尖之上,木剑似乎都泛出了金属光泽。四周响起了嗡嗡声,盖聂身周的剑气凌厉有型,顾御诸见状笑意盎然。
“劈开风!——”——
只见盖聂纵剑飞来,以无上剑势劈开了风,纷飞在他眼前的花瓣被剑气刺穿,空气、阳光都被他的剑挡开,他马上就要刺开一切障碍,清晰她的脸庞——
盖聂从未有过这样通透之感,这剑招干净利落,威力无比,百步内皆可一刃断喉——可若再不停,这剑将刺伤顾御诸——他停不下来!
他在顷刻之间想尽了办法,可那剑道仍然直勾勾地对着顾御诸,速度一丝不减,马上就要刺中了——
只在分毫之间,他看见顾御诸手腕一动,他便感到自己的剑刺进了水中,风不再肆虐。顾御诸用花枝顺势挑开盖聂的剑,而后近身揽住了他的背。
她扔下花枝,一手撑在盖聂紧握剑柄的手下,而后温柔执住他的手,竟就这样化解了盖聂方才凌厉无比的剑气。
“别急,顺回来。”顾御诸冷静耳语。
盖聂认真照做,顾御诸执住他的手腕向后一扬,激起了千叠香浪,一切美得失真。
盖聂的剑仿佛被顾御诸驯化般温驯,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久久不能回神。
“……这一剑,不太一样。”盖聂平平说。
…当然了,这可是百步飞剑。顾御诸想。
盖聂说一句,她便微笑着点头,她绝不告诉盖聂这是百步飞剑,不然就看不到这三人有趣的表情了。
她将手中的花别在了盖聂胸前,替他拍下了肩上的落花。
“还继续吗?我心情好,可以陪你下去。”她抱胸,目光落在盖聂胸前的花上。。
盖聂盯着她微微垂下的睫,点了点头。
……
盖聂没有向荆天明赘述多少,说了些理所应当的话,荆天明依旧听得起劲,问:“那现在大叔和姐姐谁厉害?”
“自然是她。”盖聂笑意浅浅。
剑圣要与云尧仙对决,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决斗场看台上涌了不少人,决斗场一时嘈杂,顾御诸看着高空悬了一簇簇激动的火焰,太阳穴隐隐发闷。
她似乎是认真要与盖聂决斗的,不断观察着周围,可这墨家机关城建在山里地下,一个可以让她利用的花啊草啊什么的都没有。如果盖聂用百步飞剑,那她还有些没辙,她担忧着。
可盖聂根本不会用出百步飞剑,顶多是个长虹贯日,她过于认真了。
看台上甚至出现了众多墨家统领的影子。
盗跖显得兴奋:“这两口子吵架了是不是?可太有意思了,我要看云姑娘把那家伙打得落花流水!”
班大师反驳说:“瞎说什么,谁来决斗场吵架?而且没看见天明那小子在下头乐呵着呢?”
“嘿,那你说是干什么呢。”盗跖问。
高渐离与雪女从一旁出现,他竟罕见地主动说话:“他们或许是在认真比试。”
“啊?”盗跖惊奇道,“这玩儿的哪出?可别把机关城毁了!”
望决斗场中央,顾御诸神色轻松,盖聂也恬静如水,但本应看似轻松的局面却沉重得令一切沉寂。
荆天明提前为两人准备了相同规格的铁剑,顾御诸掂了掂那剑,笑说:“太轻,怕是吃不住我用。”
“这剑若毁了,也算阿云负,如何?”盖聂说。
顾御诸笑一声:“这还有些意思。”
她灵光乍现,从腰间不知哪里抽出一条浓墨色丝带,将披撒下的长发低低束住。
她放声说:“先散发者负。”
看台沸腾起来,盖聂点了点头。
台上闲聊之间,荆天明一声开始,众人立刻探出头来观望。可眼看台下两人站立不动,好似两个石人。
“…这是干啥呢?”盗跖问。
“这太明显了,”班大师说,“这是蓄势呢!剑圣云尧仙两位高人的的对决,我等观之有愧啊。”
顾御诸随即抡了几个剑花,将剑立在肩后,那剑熠出阵阵苍白妖光;盖聂也微微握紧剑柄,左脚后撤安放重心。
两人眼神交叠,剑气就在无形之间对抗。顾御诸的剑气时而如云海磅礴虚幻、时而似海啸滔天霸道,盖聂不曾与她这样剑气对决,一面费心堪破她强力的剑气,一面积累剑势。不过这样模式到是熟悉,她总是令自己忽高忽低,从而迷惑对手,这是极灵活却也需要对力量极为细致的掌控力的模式,只是看得出她仍在放水。
一盏茶功夫,两人脚下不动分毫,一些墨家弟子表现出了不解。顾御诸照顾到看客心情,便主动出剑了:她向上流水般利落提剑,一束擎天剑气便朝盖聂方向压了过来。
看台又一次沸腾,这是顾御诸故意使出的华丽剑技,好让看客们最后满意离场——其实她就是爱装逼。
盖聂纵身跃向一旁,总算是掣起剑向顾御诸袭去,可他手腕仍是柔情,就算这是百步飞剑,也会被她一闪而过。
她假装接住盖聂这剑,说:“你莫不是在蛊惑我?”
盖聂无言,格开了顾御诸,顾御诸后脚一点,绕着盖聂的腰线便闪到了他身后去,盖聂偏身一闪,顾御诸便脱了手。她失笑一声,继续与盖聂纠缠着。
她一边听着看台反应,适时放几个华丽剑招,一边与盖聂玩耍似的击剑,她盯着盖聂在身后的低马尾,一时有些疏忽。
盖聂捕到这一疏猛然发力,顾御诸果真闪失,盖聂在她有了闪退趋势之间执住了顾御诸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替她避免了一次窘境。
“阿云,要当心了。”
顾御诸看着盖聂那副暗爽的小表情倍感不爽,于是真的认真起来。
又闻连珠几声,盖聂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春日里花下自在美好的她。一切都这样熟悉,她的气味、她的剑气、她的容颜、她。
春光将来,繁花三千,她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但她最是顾御诸。
他一时追忆,却被顾御诸抢去了发带,盖聂浓黑的发披撒下来,柔顺飘逸。
他看见顾御诸屈了屈眼,然后摆出无奈的样子。
顾御诸叉起腰说:“走神了吧?”
盖聂愧然一笑,摇头说声抱歉。
顾御诸将发带还给盖聂,又把剑丢在兵器架上拍了拍手,听见看台上人声鼎沸,短叹一声对盖聂说:“也罢,看客们满意,我试你日课的目的也达到了,还算完成!”
盖聂将发扎起,问道:“阿云方才也走神,在想什么?”
“在想要不要给人看你披发的样子。”她说。
“什么?”
顾御诸摊摊手,语气轻浮:“有宝贝就不想与人共享,我太自私了。”
盖聂耳尖一红,顾御诸看见便有奸计得逞的爽感。她拉着盖聂避开了还在沸腾的人群,到了一处偏僻些的走廊中。
她轻拍了拍盖聂的发顶,像是在奖励听话的孩子。她语气温柔:“不懈怠日课,真乖。”
盖聂没有表示,顾御诸却感到他的脸颊有些发热,她朗声笑了起来:“这样都害臊?多大了呀,盖大侠?”
顾御诸又拿盖聂取笑时,两人感到身后的寒气,便收了笑声,保持距离。顾御诸心想巧合,正找他有事呢。
高渐离看见位置合适的两人行了一礼,语气端正:“前辈,盖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