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胡乱地哀求着,小脑袋里只剩下对寒冷的恐惧。
明明是密闭的屋子,却毫无征兆地刮起猛烈的阴风!
破窗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尘土和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贝奇脚下不稳,在黑暗中摇晃了几下,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重重摔坐在满是碎石瓦砾的地上。
屁股被硌得生疼,但他更怕的是那未知的存在,连放声大哭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把两个小拳头紧紧抵在脸颊边,肩膀控制不住地剧烈抽动,压抑着细碎的呜咽。
“嗯……真是……甘美的血气啊……”那个低哑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却带着一种近乎陶醉的缓慢语调,像是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贝奇紧绷的神经上。
一股力量猛地攥住贝奇的胳膊,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他双脚离地,在空中乱蹬,拼命仰起脖子,想看清抓住他的人是谁,眼睛因恐惧而瞪得溜圆。
恰在此时,一阵阴风从破窗灌入,吹开了他额前的刘海,那个逆行的十字架印记暴露在昏暗中。随即,一只又冰又糙的手指按了上来,触感粗糙又带着寒意。
贝奇猛地一缩脖子,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小声嘀咕:“脏死了……爸爸的手才不这样……”
“嗬……真是强大的念力,”那个低哑的声音在极近处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甚至能听到对方吞咽口水的声音:“令人垂涎欲滴啊。”
那根粗糙的手指用力按紧贝奇的额头,指下的孩子已经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我得……好好感谢你。”
贝奇只觉得额头被按住的地方微微一麻,随后那令人不适的压力感消失了,仿佛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他不知道那个十字印记已经被夺走,因为极度的恐惧,他的双眼已经转为一片血红,茫然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这对眼睛……”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审视的意味,“倒是很稀有。”
话音刚落,抓着贝奇的力量消失了,他“噗通”一下摔回满是瓦砾的地面。
先前那股冻彻骨髓的寒意也骤然退去。
他愣了一下,几乎是凭着本能,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碎石硌得生疼,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口那唯一的光亮扑去。
=“赫赫赫……”干涩的笑声在他身后响起,带着戏谑:“外面有人来找你了。明天……你还可以来找我玩。”
贝奇头也不回,用尽全身力气尖叫,声音带着哭腔:“你臭死了!我才不要找你玩!”
他冲出黑洞洞的屋子,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深沉的暮色笼罩着荒野,并不比屋里明亮多少。
他只有一个念头:跑!往回家的路上跑!拼命地跑!
草原上的风呜呜地吹着,像是无数只手在背后追赶他,拉扯他。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留意前方,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贝奇太瘦小了,巨大的反作用力直接把他撞得向后跌飞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晕头转向地抬起头,看清了眼前的人,眼睛瞬间瞪大了,惊喜地叫起来:“黑米姐姐!”
这个姐姐长得很漂亮,他记得她,以前还陪他玩过,特别是她脸上那颗小小的黑痣,贝奇印象深刻。
然而,站在那里的人垂下眼帘看着他,语气平淡无波:“我是男的。”
说着,他弯腰,动作干脆地把地上的贝奇拎了起来,像拎一只小鸡仔,然后转身就朝着镇子的方向走去:“团长叫我找你回家。”
“黑米哥哥!”贝奇被他夹在手臂下,双脚悬空,他伸长了手,想要去碰碰对方的脸颊确认,小胳膊胡乱挥舞着,却怎么也够不着,只能徒劳地挣扎。
贝奇被那个自称“黑米哥哥”的少年夹在手臂下,像个不情不愿的布偶。
他双脚离地,随着少年稳健的步伐一荡一荡,硌得肋骨有些疼。草原上的风更大了,呜呜地吹着,将少年那头乌黑的长发吹得四散飞扬。
几缕冰凉的发丝被风裹挟着,径直糊到了贝奇的脸上,痒痒的,还带着一股陌生的、冷淡的气息。
贝奇皱起小鼻子,不舒服地扭了扭头,可那头发像是故意跟他作对,紧紧贴着不放。他有些生气了,抬起空着的那只小手,胡乱地抓了一把,用力往旁边一拽。
少年走得又快又稳,步伐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感觉到这小小的拉扯。
贝奇更不高兴了,这哥哥怎么回事,都不理人!
他又伸出手,更用力地抓住一绺头发,使劲拽了拽。
还是没反应。
“喂!”贝奇有点委屈,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又去拽那头发,像是跟一根不听话的绳子较劲。
黑米哥哥还是不理他,连头都没偏一下,只是手臂收得更紧了些,防止怀里的小东西掉下去。
贝奇感觉自己被箍得更牢,挣扎也变得徒劳。他气鼓鼓地放弃了跟头发的搏斗,把脸埋在少年带着些微凉意的衣服布料里,只剩下细细的抽噎声。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景物从荒芜的草地逐渐变成了熟悉的镇子轮廓。
少年在一栋看起来还算完好的房子前停下了脚步。门开了,屋内的光线投射出来,勾勒出一个坐在椅子上看书的身影。
那个身影抬起头,目光落在少年和他手臂下夹着的小孩身上。
少年走上前,动作依旧利落,把还在小声啜泣、脸上挂满泪痕和灰土的贝奇往地上一放。
贝奇腿一软,差点又坐到地上,幸好及时扶住了旁边的门框。
他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清了屋里坐着的人,那张熟悉的、带着奇异十字印记的脸庞映入眼帘。
恐惧和委屈瞬间找到了宣泄口,贝奇哇地一声哭得更响了,喉咙因为之前的尖叫和持续的哭泣已经嘶哑不堪,声音破得不成调子。
他踉跄着扑向那个人,伸出两条细细的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哇……妈妈……抱……抱!呜呜……”
柯特已经将那头乌黑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线条分明的侧脸。他站在库洛洛面前,声音平直地汇报:“目标地点是火车站旁废弃小屋。遭遇不明存在,贝奇额上的标记消失了。”
库洛洛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声音低沉,带着探究:“能吸收念?”
“推测并非人类。”柯特语气肯定:“我在附近,未曾感知到第三者的心跳或呼吸。”他受过的训练让他对周遭的生命迹象极为敏感。
贝奇缩在门边,小小的身体紧绷着,不敢靠近库洛洛,却又频频望向里屋的方向——酷拉皮卡就在那里。
自从库洛洛不再掩饰某些东西后,贝奇对这个“妈妈”的恐惧与日俱增,他觉得这个人抢走了“爸爸”,就像故事里的坏人。
一股怒气冲上贝奇的头顶,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抓起脚边一个瘪掉的皮球,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库洛洛那张过分好看的脸砸过去!
球还没飞到一半,柯特手腕微动,带起一阵微不可查的气流。那皮球像是被无形的手捏住,骤然失去力道,软绵绵地掉落在地。
“你是毒皇后!”贝奇气得跳脚,指着库洛洛尖叫,又想去捡地上的球:“我才不吃你的毒苹果!”
库洛洛唇角勾起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他完全无视了贝奇的叫嚷,侧头看向柯特:“他的身体,承受得住训练吗?”
柯特神色不变,声音冷得像冰:“不肯听话,电击就是有效的管教方式。”
库洛洛轻轻颔首,目光掠过气鼓鼓的贝奇,最终落在柯特身上。“那么,他的训练,交给你负责。”
柯特应声:“是。”
贝奇听不懂他们之间那些冷冰冰的词语,但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他丢下再次捡起的球,转身就想冲进里屋去找酷拉皮卡。
柯特动作更快,手臂一伸,精准地抓住了贝奇纤细的胳膊,力道不大却让小孩动弹不得。
他微微俯身,与贝奇惊恐的眼睛对视,声音平稳无波:“以后,你跟着我。我教你,杀人。”
梦境的光影柔和得不真实。
库洛洛坐在老旧的钢琴前,垂落的黑发遮住了他额头中央那令人不安的十字印记,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侧脸,竟显得有些温文尔雅。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流淌出的旋律缠绵悱恻,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就靠在钢琴边,沐浴在午后的暖阳里,看着他,心底涌动着一种陌生的、几乎让我溺毙的温柔。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注视,停下弹奏,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映着我的影子,唇边甚至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他轻声说:“过来。”
我像被蛊惑了一样,走上前,任由他牵起我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没有冰冷的杀意,只有温热的、令人心悸的暖流。
后来,我们一起在花园里种花。
他脱下了黑色风衣,只穿着简单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他耐心地教我分辨不同的花种,告诉我它们的习性,动作间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
阳光洒在他身上,我甚至觉得他额上的印记也变得不再那么狰狞。
贝奇远远地站在花园入口,小小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他手里抱着那个瘪了的皮球,怯生生地看着我们,小声喊:“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