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颂离开后,两人走进寝室,刚一推门,一股浓厚的笔墨砚香便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却是正常的模样,仿佛那一瞬间的墨汁气息只是幻觉。
“啧,低劣的把戏罢了。”林尘渊嗤笑道。
他抬手一推,无风却门窗洞开,屋外的阳光随即照射进来,似乎将什么融化,眨眼间整个寝室便换了模样——大块的墨迹喷溅在家具上,入木三分。
沈时节忽然被桌上的酒壶吸引住了目光,他拿出一只酒杯,将酒壶里的液体倒出,诡异的是倒出来的并非澄澈的酒液,而是散发着酸臭味的腐坏变质的墨汁。
“看不出来,这个杨臣相还挺难重口味的。”
“嘴贫,”林尘渊接过酒壶,“木离这手竟然伸向的是朝廷里的人,看样子她有些坐不住了。”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
“嗯?”
“为什么,你不杀她,放任她作恶如此之久,每次都在后面收拾她的烂摊子,之前也不见得你对别人如此手下留情?”
林尘渊没有看向他,只自顾自地重新拿出一只酒杯,手腕倾斜,原本盛满墨汁的酒壶此时流出的却是醇香的梨花白。
面对沈时节疑惑的眼神,他叹笑一声:“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1]
“啧,好酒!”林尘渊小酌一口。
“我可以算是这世间里最不想让她活着的人了,但是我做不到,起码现在的我做不到。”
“什么意思?”
“开始,我也不知晓,只是奇怪每次和她交手的时候,我的能力似乎都被削弱了近乎四成,并且交手的次数愈多,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只能与她打成平手,将她重伤的同时,我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林尘渊不知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后来我偶然在一本古籍上翻阅到这么一段话‘日月之盈亏,彼盛而己衰’,相近而相消也;比之人之因果,近也。’[2]”
“我不知作书之人为谁,但就其言所述,确是如此,我杀过木离,以身入因果,若非两者消亡,否则无解。”
“可若是如此,‘彼胜而己衰’又该作何解释呢?”沈时节眉头紧皱,“你大修之时,木离不是照样在外兴风作浪,也不见得有什么收敛的地方啊?”
“因为还有天道啊,”林尘渊冷冷道,“天道一边希望我能够死心塌地为祂做事,一边却又忌惮着我,祂恐怕巴不得能有什么能够制约住我却又不会让我死掉。”
“但这样一来,遭殃的不就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了吗?天道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啊?”
“治世的天道与乱世的天道并不相同,前者求盛平后者求生存,区区几条性命便可换天下生存,于祂而言何乐而不为呢?”
“这也太......”沈时节嘴巴张了又闭上,有些不可置信。
“自以为是,高高在上?”林尘渊抬起酒杯,“呵,从不曾低头看看世间的东西,又怎会理解蝼蚁们的挣扎呢?或许祂还自以为荣也说不定呢。”
沈时节无言,只是望着烟尘浮絮混合的空中。
“所以......”林尘渊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出神,“我能认为......你是在吃醋么?”
沈时节猛的一回头,眼神有些慌乱:“谁吃醋了!”
“那你......”
“你休要再提!”沈时节打断他,“我们现下还有要事需得完成呢。”
林尘渊饶有兴致地看他炸了毛,落荒而逃夺门而出,像是给烦闷的气氛开了个口子,那些令人窒息的烦人情绪如烟云消散。
“林尘渊,过来看看。”
“啧,怎么叫人的?”林尘渊没好气道。
林尘渊迈步走进书房,饶是见多识广如他,也不免愣了一下。
暗沉的墨迹喷溅了满墙,构成了“杨进误我,天理不容。此仇不报,我命枉死!”十六个大字,淋漓墨迹顺着墙壁滴下,在墙角汇聚成一滩。
“这墨迹喷溅的形式,好像血迹的走向。”
林尘渊走上前来,伸出手指抹了一把,“如若真是这样,那这杨进怕是在劫难逃了。”
他拿出一张符纸,顺手用沾了墨迹的手指在纸上抹了一瞬,霎那间,符纸在林尘渊手里震颤着泛着金光,那抹暗沉的墨迹变换了颜色,猩红色的印记静静地躺在纸上,却又张牙舞爪。
“引魂灯可有反应?”
沈时节闭眼感受了一番,而后看向林尘渊:“并没有,奇怪的是这里并没有一丝游魂,干净得有些诡异。”
“那可就有趣了,既然这些都是血迹,那杨臣相必定是已无力回天,对方能够隐藏他死后的魂魄,这仇怨近乎累世之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