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6：30，李凌躺在床上翻着青花赛的官方微博，反复看那一则决赛的公告。

Breathing的寓意是春天，很难不下意识地想到姹紫嫣红......李凌将手机放在一边，胡乱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将自己卷进被子里，剩个脑袋耷拉在床沿。

在西服的颜色设计上，李凌有一套自己的固定思维，并不喜欢多彩多色，相对于牛油果绿和丁香紫这些，他宁愿在白色色系中挑出一个与众不同做底色。但这样必定不讨评审团的喜，一是太过于特立独行，二是一个作品总共就几分钟的展示时间，衣服上有再多别有用心的细节也看不完，所以这种独行其实并不能抓人眼球。

李凌叹了一口气，被杯子包着有些热了，可是四肢又被裹住，一时半会挣脱不开，干脆就这样等着陈生回电话。

果不其然，大概五分钟过去，李凌电话响了。

“喂。”

只不过开口的是王晓真。

飞机落地那一刻，李凌当即向王晓真发了消息，对方迟迟没有回复，李凌正要以为此行徒劳而返时，电话现在就来了。

“五点，绿地兰宫，我发位置给你。”王晓真说。

李凌看了眼时间，说：“六点。”

电话那头嗤笑一声：“我今晚八点的飞机，时间地点都已经发给你，五点半不见你人影我就走了。”

飞机？王晓真要去哪儿？出国？

李凌挂了电话，三两下收拾好自己，打开聊天对话框跟陈生留言，随后出门了。

除了那两张模拟的手稿以外，李凌手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把王晓真锤死，就算在决赛上将这两张手稿公之于众，媒体记者想到的也只是王晓真抄袭李凌，而王晓真又是一个圈外人，结局很有可能是无足轻重，三五天后被慢慢淡忘。

陈生还是甩不掉抄袭的污名。

车停了，李凌站在大门前，深吁了一口气，总得先试试。

“来的这么快？”门打开，王晓真在门口等候多时。

几个大行李箱放在门口，一副行头看得出来即将要出发长途。

没等李凌坐下来，王晓真先他一步开门见山，他将茶杯推到李凌面前，说：“如你所见，我准备出局了。”

屁，李凌心里嘲讽了句，真要认输了把我叫过来干什么？交付临终遗言吗？

“我承认。”王晓真说：“回国是为了扳倒陈生没错。”

“怎么扳倒？”李凌抿了口茶。

王晓真没说话，指头点点茶几，开口带有些威胁的意味：“我现在已经不在服装设计圈，就算今晚在这里说的话被公开了对我也没有影响。反倒是你，众人瞩目的李凌选手，会不会因为这里的只言片语断送了自己的前途呢？”

李凌听懂他画外音，问：“你怀疑我录音？”

王晓真摇摇头，说：“看来是没有，我也没有，这种坦白局才聊得舒畅嘛。”

“陈生这人不念昔日校友情啊，把我们王家整的乌烟瘴气，还希望我洗心革面，怎么，他是什么救世济人的主？我怎么就不能报他一仇？”

王晓真狠戾一笑：“但是有什么用，谁能拼得过他陈家？倒是你的出现让我挺意外，当时我就想陈生身边的人怎么可能对我这么热情，尾巴摇得哈巴狗似的，果然雪林那一夜装不下去了吧？不过我估摸着你也拿到我不少把柄，不然我们两个就不会坐在这儿面对面聊，对吗？”

李凌一下一下翘着茶杯，示意他继续说。

“我原本以为你也只是陈生身边的狗，就像我当初一样。”说到这里，王晓真神色愈发不明，跟那晚对陈生露出的神情如出一辙，看得人极为不适。他继续说：“你们两个是恋爱关系吧。”

“早知道我应该拍多几张你的照片发过去，陈总估计会很开心。”

“你偷拍我？”

王晓真耸耸肩。

“陈总也派人跟踪我了，不是吗？”

李凌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王晓真今晚这一出戏就是演给他李凌看的，先假装认输，再适当放点饵钓李凌上钩，实则字里行间还在套话。

“王晓真，你真的是狗改不了吃屎。”

王晓真没想到李凌说出这么脏的话，脸色当即变了天，想装得游刃有余，却压不住气急败坏了。

“三年前，你嫉妒陈生天赋异禀又努力上进，在青花赛决赛时，你抄袭了他的作品，还偷了他的手稿，让评审团查无证物，事后贼喊抓贼，让他背了几年抄袭的骂名。”李凌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这么冷静过，他没有用怀疑的语气，而是一字一句，一顿一停地将过去和现在的事实陈述出来：“到现在，你还试图从我这里套话，千方百计想将陈生踩在脚下。”

“你不是狗改不了吃屎，那应该是什么？”

李凌一番话正中王晓真的痛楚，他勃然大怒，一摔茶杯，满地玻璃碎，直指李凌：“你凭什么说我抄袭！你有证据吗！是他抄了我的！”

“是吗？那你藏了三年的盒子算是怎么回事？算你心虚吗？！”李凌将照片甩在王晓真脸上，照片是许州白给他的，正是三年前青花奖颁奖典礼当晚，王家的人带着盒子慌忙出逃被拍下来的照片。

王晓真看到照片那一刻，身上的火焰瞬然被浇灭，举着照片四下无措：“这...这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李凌趁势而为，试探问：“陈生见过这张照片，你觉得他当年为什么放过你？”

为什么当年陈生知道了这张照片的存在还会息事宁人，王晓真还有陈生的什么把柄？

王晓真三两下将照片撕碎，死不承认：“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我不知道，跟我没有关系。”

李凌看着王晓真的眼睛，换了个说法：“盒子就在这座别墅里。”

“滚！”王晓真用力一推，李凌踉跄几步，后脑勺不小心碰到门角。

果然没错，盒子就藏在这里，可是眼看保镖走上来，就要将李凌架出去。

王晓真已经失控，李凌自知叫他交出盒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好挣扎道：“王晓真，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你的行为都已经违法，现在把盒子交出来去自首还来得及。”

王晓真怒极反笑，森然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王晓真过的什么日子，他陈生就必须得过什么日子！”

几分钟后，李凌被扔到大门口，只身拿到盒子已经不可能，就算报警，自己不是当年局中人，没有正当的立案理由。

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陈生，让他走法律途径，自己再在媒体面前进一步剖白。

......可当年陈生为什么会息事宁人，如果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李凌该怎么开口。

出租车到了，李凌招招手，没注意不远处灌木丛里一声轻微的“咔嚓”。

出租车穿过大街小巷，李凌终于回到酒店，却隐隐觉得后脑勺有些肿胀，伸手一摸，居然有点血迹。估计是被王晓真推倒的时候不小心磕碰到的，李凌推开门，打算抹点药，谁想客厅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着一个人。

“......陈生？”李凌立刻认出背影。

坏了，现在已经八点过半，李凌手机静音，什么消息都收不到。

“去哪了？”声音低沉，气场高压，一看就生气了。

“我...我刚刚出去了一下，去见个人，你怎么突然来了？”李凌还在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

陈生朝他走过来，看着李凌的脸，又瞥了一眼他的手，沉默不语，将人带到沙发上，拿过医药箱开始帮李凌消毒上药。

“这个是不小心磕伤的，不疼，都已经快结痂了。”话落，李凌就要伸手去摸，想给陈生展示一下这伤口真的很小。

“别碰。”陈生冷声道：“转过身。”

李凌哪里敢不听，眼下陈生说什么都乖乖照做了。

“那天你没有跟我说实话，对吗？”陈生问的不明所以，李凌有些没懂。

“我问你，你所说的‘为我做的一切’到底是什么，你的回答是‘给我做件衣服’，只有这个吗？”

李凌一愣，下意识攥着掌心，他都知道了？

“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吗？”声音冰冷冷一片，手上的动作落得小心翼翼。

“那我替你说。”陈生无视李凌的沉默不语，自问自答：“你之所以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是因为你知道三年前王晓真诬陷我抄袭，你参加青花赛，去见王晓真......这一切都是为了还我一个清白，让我重回服装设计圈，是不是。”

心跳很快。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李凌自然没有遮掩的理由：“...对，我现在已经知道当年那个盒子藏在哪里，只要你现在报警，让警察去搜绿......”

“所以你不是因为喜欢我，不是因为爱我才出现的。”

“如果你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话，我们很有可能不会再见了，对吗？”

李凌一愣，察觉后背落下几滴滚烫，慌乱地转过身，捧起陈生的脸，果然，他在哭。

“不会的。”李凌都想把心窝子给掏出来了，千言万语哄着解释：“我不是说了离开前在铺子放了纸条，叫你等我吗？如果不知道这件事情，我还是会回来的。”

“我...我爱。”李凌抛开所有难以启齿，温吞道：“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那我要等多久呢？”陈生将脸贴紧李凌的手心：“我又要多等几年？我会不会已经变成老头了，你还会爱我吗？”

李凌学着陈生的动作，一下一下给他舔掉眼泪，抱在自己肩窝里，拍着背阵阵哄道：“会，陈生，我发誓以后不会再让你等了。”

“你发誓？”

“我发誓，一定，拉勾。”李凌找到陈生小指，自然地勾了上去。

“李凌。”陈生抬起头，看着李凌的眼睛，肯定道：“答应我，不要再执着于过去的事情。我对于现在很满意，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要了。”

李凌没有说话，片刻后，点点头，说：“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