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阶回到家里,强打精神将绣品完成。七伯给他端了碗炖得软糯的猪脚进来,王阶端着猪脚,疑惑的盯着七伯。
七伯笑得满脸神秘,王阶破笑: “七伯,你干什么这个表情。难道这猪脚是你捡来的?”。王阶记得府上好长一段时间没开荤了,大家都说就素一两个月得了,他们早就吃腻了大鱼大肉。王阶当然知道他们是替自己忧心,本来决定下次俸禄下来的时候就买点荤菜。难不成七伯自作主张,现在就买了?那他要加紧绣花了,不然在俸禄下来之前,大家都得饿肚子。
七伯再神秘一笑: “捡来的哪里敢拿来给大公子吃。”
王阶还是笑: “难道是借来的?”。他本想说偷的,但这个字一说就让人不舒服,因此他换成借字。
“算了,大公子肯定猜不出来。” 七伯笑呵呵的道:“大公子今天有听到什么声音麽?”
王阶想了想: “听到鞭炮声,还有热热闹闹敲锣打鼓的声音。好像是隔壁宅子在办喜事。”
七伯道: “那就对了,这猪脚就是隔壁管家送过来的。大公子快吃了,能沾沾喜气呢。”
王阶分了七伯一半,自己吃剩下的。七伯中途还特意给他盛了一碗饭过来,王阶看着那只碗。低声道: “七伯,你不会去问隔壁主人家要饭了吧?”
七伯道: “没有饭怎么吃得饱。我没去要,他们管家见我过去,就让我自己进去盛的。”
王阶啼笑皆非,七伯真是一点不客气,不知明早人家会不会把他们府里这帮人当成是要饭乞丐。
七伯送完了宵夜,顺道把空碗收走。
王阶直起背脊,伸展胳膊活动活动筋骨,吃多了不好睡,他又打开房门在外头走了一圈。外头除了冷,没有别的感受。
七伯没一会儿又过来找王阶,王阶笑道: “七伯你不会又带什么来了吧?我吃不下了。”
七伯不大好开口的样子。
王阶面带笑容,道: “七伯?你有话就说,自己人,还犹犹豫豫的干什么。”
七伯道: “这次没带吃的来,带了几个人,就隔壁宅子的客人,他们家没地方给人歇息,所以哪边的管家来问我能不能借住一晚上,那几位客人喝醉酒了的。我还没答应,先过来问问大公子你的意思。”
王阶沉默片刻,无奈笑道: “饭也吃了,菜也吃了。我再拒绝别人也说不过去。让他们过来吧,客房没有被褥,我这儿有两床,你拿去用,另外让奶娘再找几床新被褥来。”
王阶不必担心再混个小偷小摸的人进府邸来,来了也什么也偷不着,没有贵重物品,没有银两珠宝,除了几个仆人和他再也没有什么了,偷盗的人又不可能偷他们这些活生生的人。
夜色黑沉,王阶走到了自家大门外等候七伯去接人过来。既然是喝醉的客人,估计来的时候王阶还得搭把手。
七伯准备喊李四叫起来帮忙,王阶摆摆手说夜深了,又是大冷天的就别把这孩子从被窝里挖出来了。
隆冬的夜极黑,门前两只灯笼都显得比往常暗淡不少。王阶歪头看着不远处喜气洋洋的大门,光站着鞋底就爬上一股冷冰的寒气,为了缓解冷意,他背着手来回在自家门口踱步。
两座府宅虽然说是邻居,但由于占地极大,彼此正大门还隔着几十步的距离。
过了会儿,王阶望见有五六个人跟着七伯往这边来。还能走,估计醉得不是很厉害。
再近了些,几条灰黑不清,面容模糊朦胧的身影中,王阶发现走在最后边的有个已经烂醉如泥,被另一个人架着肩膀搀扶过来。
待到了跟前,王阶和那架着醉酒客人的年轻公子看清彼此面容,均是怔愣住。
那年轻公子颇为俊美,披着浅色狐裘,不是宴子都又是谁?。
二人对视一眼,都没吭声,王阶转身带着客人们进门。客房准备了三间,喝了酒的客人们倒头就呼呼大睡。
宴子都方才扶着那客人在进房门时被吐得满身呕吐物,他此刻站在一旁面露菜色,浑身散发着让人难以忍受的酸臭味儿。迟疑着要不要脱点外衣,但脱了就难以御寒。
冷和臭之间他没犹豫太久,因为王阶转过脸来对他说: “宴公子,你跟我过来吧。”
宴子都微微颔首,抬脚跟上,穿过庭院走廊到了王阶房中。
宴子都一进门王阶就翻出一件外衣给他换上,宴子都中衣都不能再穿,就着一件里衣披着王阶的外裳。
王阶给他的外衣挺厚实,奈何比起狐裘,还是太单薄。
宴子都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王阶的屋子,房里有取暖的碳火,已经烧的所剩无多,火盆中红彤一片时明时暗。屋里摆了张不大的红木桌。宴子都的视线扫过立刻被上面的针线所吸引,王阶拉了椅子过来给人坐,然后顺手把那针线也收拾走。
宴子都终究忍不住问了句: “这针线…………”
王阶有意遮掩道: “哦,有件衣裳破了道口子,我自己缝了一下。”。幸好绣品早被他收起来了,不然又要解释绣花。解释肯定也不能实话实说,只能胡乱编造,挺费脑子的。
宴子都大概觉得穿针引线缝衣这种行为让一个大男人来做是很丢面子的事,他不禁正色道: “针线活这些东西可以让其他人代劳的,何必自己动手。”
王阶道: “都一样,三两下的事儿,不用麻烦别人。”
宴子都不赞同的拧眉,继而坐在火盆边伸手取暖。
王阶自己转头就和七伯去烧热水了。
当他亲自提着两桶热水进来,宴子都眸光微微一亮。
注意到宴子都的目光,王阶冲着人道: “我想着宴公子应该想洗个澡,被吐了一身肯定难受的紧。只有两桶水,宴公子将就将就吧。”
宴子都几步过来,从王阶手上接过一个桶。王阶立刻道: “多谢多谢。”
宴子都语气毫无起伏道: “深更半夜的还来你府上打扰,该道谢的是我才对。”
王阶笑笑,提着水绕过屏风倒进浴桶里,宴子都跟着也将最后一桶倒上。
宴子都褪去衣物,赤身进了浴桶,王阶当然没有伺候,更没有围观。趁这个时候他去找了一床被褥打地铺。
干净的客房已经没床睡,其他的房间空的倒是有,但通常一个月才打扫一次,估计灰尘蜘蛛网什么的不少。想来宴子都肯定是不愿意跟他挤一张床的,所以还是打个地铺勉强睡一晚上。
宴子都洗好了就只穿着王阶的那件外衣出来,那衣服披着还好,穿着就明显不合身,短得宴子都的脚踝都露在了外边,袖子勉勉强强到手腕上方。他看见王阶背对着自己跪在地上打地铺,不禁疑惑: “这是做什么?”
王阶侧过脸,温声道: “客房睡满了,今晚要委屈宴公子在我房里睡一宿。”
宴子都当然没有异议,等王阶整理好被褥,他直接就准备进去睡了。
王阶制止他,指了指床: “宴公子你睡床,我睡地上。”
宴子都道: “我睡地上。”
王阶道: “宴公子还是睡床的好,哪里有主人让客人打地铺的。传出去我恐怕要被人笑死。”
宴子都坚持道: “我睡地上。”
为了谁睡床社会睡地,两人拉扯许久,最终还是王阶打地铺睡。宴子都平躺在床上,问出了一句话: “南宫门那次的事情,你是不是很生气。
此时,王阶睡意朦胧,嗯?了一声。仿佛是想了想,又斟酌道: “有一点吧。”
宴子都道: “打伤尚书大人,我很抱歉,但那时候,我不得不出手。”
王阶神思清明起来,道: “我知道的。如果你不动手,左相肯定会头破血流,无论如何,都会有人受伤的。”
宴子都还想说些什么,王阶困倦不已,慢声道: “先睡吧,很晚了。”
宴子都便安静了下来。王阶沉沉的睡去。
宴子都转过脸,朝着床下的地铺看去,熄了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王阶大清早睁开眼,和没睡一样清醒中透着浓浓的疲倦。他躺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垫在身下的被褥仿佛是白铺的。
宴子都还没醒,王阶轻手轻脚窸窸窣窣的把被褥卷好放在一边,自己端着火盆出去。
宴子都在他出了房门之后就撑起身,坐在床上用双手搓了搓脸。王阶没睡好,宴子都比他还睡得难受。昨晚他根本毫无睡着,一想到这是王阶的床,一闻到被褥中透出的味道是属于王阶的,他简直清醒得要命。
宴子都的衣服王阶让七伯拿去洗了。他原本觉得衣服是小问题,等宴子都醒了,自己就让李四或者其他人去宴子都府上告知,然后让他们家下人拿衣物过来给他就成。可他一进房门,宴子都坐在床上,开口就问他借衣服穿。
王阶本想和他说让自己府上的人去宴府给他家里通报一声的。但宴子都仿佛不介意穿着不合身的衣裳,王阶也就不好意思问他要不要去他家里拿衣物。避免误会,他一上午都没提这个事儿。因为帮别人拿衣服过来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间接的下逐客令。
休沐这日,让王阶白白浪费掉了。不能刺绣,送走了昨晚上醉酒的客人,王阶还要陪着宴子都。宅子不大不小,王阶领着宴子都到处转了转。
“宴公子和隔壁宅子的主人挺熟的吧?” 此时二人坐在偏厅,干坐着觉得尴尬,王阶就扯了个话题。
宴子都道: “还行,那宅子的主人是我三姐夫的一个远方表弟。”。话音刚落,宴子都刹那意识到自己回答的快了些,言语内容极度不妥。他一时忘记王阶和他三姐的事情了。飞快的瞥一眼王阶,后者皱了皱眉。他立刻补充道: “我没有其他意思。”
王阶只回了个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