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阶试图跟方和聊几句,只要对方能开口和他们沟通,那书的事情就有转机。
王阶脸颊都笑酸了,嘴也说渴了,不留余力费尽心思的找话题和方和瞎扯。
终于,方和回了他一两句。
举着锄头松土的宴子都总算没白干。
王阶眼看宴子都把一片菜园松土松得差不多的,便对方和道: “方先生怎么不请个人帮忙?就算想吃自种的蔬菜这些,你也可以在村里请个人帮忙。”
方和两眼皮耷拉着,哼了哼: “正是春耕的时候,都忙着播种,谁有空来搭理你一个老头子?”
王阶笑道: “老先生每年都自己种麽?”
方和: “不然呢?天上掉馅饼给我啊?”
王阶察言观色,觉着这时候不便再继续说下去。否则好不容易搭了话,不小心又惹到方和就真的没希望了。
宴子都扛着锄头走近,嘴角一提,道: “老先生现在要洒菜种子麽?”
方和上上下下的瞧着轻微喘气的宴子都。看着也不是很累,果然是年轻人,干活都轻轻松松。
方和一甩袖子,背着手回家。
王阶两手搓搓脸,把那笑酸的脸颊揉一遍。欣然道: “我们也回去吧。”
宴子都道: “要不要在这里等会儿,他该不会是回去拿菜种子了吧?懒得走来走去。”
王阶道: “应该不是,先跟着回去再说。”
王阶和宴子都回到方和家,看见他又在自家院子里除草。院内也有一块小菜园,方方正正的,土壤灰黑。
方和一看两人过来,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 “这菜园子年年都能种出好菜来,真好啊真好。松土真是累死个人,要是谁能帮忙就好了。”
王阶焉能听不出方和的言外之意?他就是趁这个时候,想让王阶和宴子都顺道把这里也除草松土。
王阶从宴子都手上拿过锄头,宴子都没松手,只道: “还是我来,你不会。”
宴子都再次在院子里的菜园挥舞着锄头。
王阶就光看着,也不出力,心中很过意不去。
直到日头西斜,宴子都浑身是汗,贴身的衣服都黏黏答答的贴着皮肤。
王阶中途几次想替换他,宴子都不给机会,之后只得跟着方和钻进他家厨房。
方和从米缸里挖出两碗米,浑浊的眼睛扫了眼王阶。
王阶纹丝不动,微微一笑。
他跟着人转来转去,方和嫌他碍眼,后边把人领到后院,让他在哪儿好好待着帮他盯着那群鸡鸭鹅,不准它们打架。
王阶屏住呼吸,点点头。从容的表示自己一定好好看着他们,要打起来,他尽量劝架。
方和前脚刚走,王阶就忍不住呕吐起来。
后院围着一圈竹条,把这些家禽圈养在里边。从不兴清扫粪便一样,鸡鸭鹅的屎臭味冲天,让人无法忍受。
王阶被迫戳在后院忍受许久,用袖子捂住口鼻,那鸡鸭鹅的屎臭味儿还是一股脑的往鼻子里冲。
那两只大白鹅见了王阶尤其兴奋,嘎嘎嘎的引吭大叫,边叫边伸长了那长长的脖子。
王阶不禁后退,这两只鹅看上去不太友善。王阶从边上抓了根细竹条。它们才没敢靠得太近。
宴子都忙完了过来找人。便看见王阶正在拿着竹条把鸭子赶到一边,还给了那两只大白鹅一个凌厉的眼神。
见状,宴子都眸子亮了亮。也不打扰王阶赶鸭子,仿佛欣赏名画名物一样,认真的观赏。
宴子都和王阶在京城也没有来往,反倒是离开了京城,才能窥探一点他生活中的那么些稀罕模样。
王阶发现大白鹅突然伸脖子张嘴要咬自己。
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大白鹅脖子,直接提起四五斤重的鹅。回头准备把他扔一边去,恰好就看见了靠在木板墙壁的宴子都。
王阶整个人都仿佛石化了,一时半刻没做出什么反应。
他满脚臭屎,一手拎着大白鹅,边上的鸡鸭也欢快的扑腾着。
这场景,如此滑稽,滑稽也就罢了。天知地知自己知就成,偏偏还让人看见这叫人发笑的画面。
好在王阶迅速调整过来,若无其事的把鹅往一边丢,笑道: “菜园子弄好了?”
宴子都要笑不笑的回道: “好了。那老头叫我们吃饭,今天总算没白费忙活一场。”
王阶从宴子都边上经过,刻意离得远一点,免得自己一身臭熏到他。打水洗手冲干净鞋底,才去端了饭吃。
菜就三个,一个豆腐汤,一个炒鱼干,一个土豆片,味道就是家常菜的口味。
王阶和宴子都各自吃了一小碗,实际上都没吃饱,放了碗筷也不急着走。
等方和吃饱之后,王阶笑着说他去洗碗。
方和打了个饱嗝,没说话,又去院子里撸猫了。
王阶在厨房里洗锅碗瓢盆,宴子都撸袖子要帮忙。王阶朝着灶台前火坑的地方抬了抬下巴道: “别动,去哪儿歇着。”。
宴子都朝着那边看了一眼,地上有一张矮凳,烧火的时候坐的。
王阶说什么也不要他帮忙。
宴子都也不坐,就在一旁站着看。
两人不说话,只听见洗刷的水声。
王阶清最后一遍碗筷的时候,宴子都在边上顺手给他放到后边的板台上的碗筷篮里。
宴子都忽然轻声冒出一句: “要是回去以后,还能这样就好了。”。
宴子都偶尔会想,希望能在杏花村待久一点,这段时间他几乎迷恋上这种和王阶同吃同住的日子。那心中所思所想,不由自主就吐露出来。
王阶没听清楚,道: “什么?”
“没什么。” 宴子都转过身,朝着外边走。
王阶擦干净手上的水,也从厨房出来。
宴子都背对着他,站在一片橘红的夕阳中,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落在王阶的脚边。
此时,方和悠哉悠哉的道: “哎呀……春二三月的可真好,只想偷懒,要是有人帮我干农活该多好。最好是把菜都给我种出来,发芽抽条成豆芽那样高之后就好了。到时我心情肯定很好。心情好就能想起来我还有些没烧掉的戏文啊什么的来,应该是百姓们耳熟能详的那几本吧。”。
王阶和宴子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即表示他们可以帮忙。
方和说半山腰他还包揽了两块地,那边也要除草翻土,二人不假思索的答应下。
方和道: “既然你们这么爱干活儿,那我就先带你们去半山腰看看。明早我就懒得跟你们带路了,自己扛着锄头去就行。”
吃了晚饭,就当散步走一会儿,刚好消食。
三人溜溜达达的出了村,慢腾腾的往半山腰上走去,被人踩熟了的小路弯弯曲曲的。
到了半山腰,到处都是收拾干净杂草的菜地。
王阶问哪两块地是方和的,方和指引他们往前看。
王阶微微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道:“这都是方老先生的?”
方和脸上头一回露出满足的表情,不大明显的笑了笑,道: “是。”
王阶道: “方先生一个人,种那么多东西吃得完?”
方和道: “不一定种了就有的收,杏花村家家户户都有耕田的牛,有时候村里的农户没看紧,一溜烟就跳到菜地啃个干净。”
看着那两块地,王阶有些汗颜。
他们两人就是不停不歇的举着锄头翻土,也要从日出东山松土松到夜幕苍茫。
“方老先生,我们后天过来翻土。明早要去城里一趟。” 王阶道。
方和道: “随便,这可是你们自己抢着干的啊,我可没逼你们。”
王阶和宴子都的目光落在山脚下成群的牛,还有放牛的孩子们扎堆的在嘻嘻哈哈。
王阶算是明白,他们接下来有得折腾了。
方和跟他们说好之后,也不管两人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情,他自己背着手,大模大样的晃悠着下山。
王阶和宴子都目送他,转而继续眼神复杂的盯着那两块地。
他们不仅要翻土收拾菜地,还要播种,继而等着发芽长得像黄豆芽一般高。
王阶对耕耘不了解,具体不知道这要多长时间。这一方面,宴子都比他还要不懂,一问三不知。
王阶有些发愁,道: “要不我们去问问玉儿姑娘,她应该知道菜种子多久能长出来。”
宴子都问道: “现在去问?”
王阶看了看天色,想了想,道: “明天吧。明早不是要出去买东西麽,玉儿姑娘要是在就可以问她了。不在的话,我们也可以问她爷爷。”
“嗯。” 宴子都赞同道。
王阶再道: “问了之后看需要多久时间,我们的写一封信回去吧?否则司部内的人还以为我们是舍不得离开淮都了。”
“不,他们恐怕会以为我们在这儿遇到歹徒恶人的毒害了。” 宴子都轻声的笑了笑,貌似没有被方和那两块地气到或者吓到。
王阶听出来他这是玩笑话,便佯装正色道: “是啊,司部的同僚们肯定已经编排一番刀光剑影,我们狼狈逃窜的模样估计都形容得有声有色。”。
宴子都道: “那我们两可就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乐子了。。”
王阶笑道: “那可不是,别看平日里大家都正经得很,实际上都挺能天花乱坠的胡扯。”
宴子都忽而道: “王阶你在礼部这边好像过得挺舒心的。”。他语气如常,绝对没有讽刺挖苦人的嫌疑,不过是在确认自己近来所看到的。
王阶怕他提起陈年旧事。诸如当年他姐姐啊,当年他们还曾在同一个衙门呐等等等。
他没有接话,强行岔开这句,肃然道: “好像要下雨了,我们赶紧回去罢。”。此时夕阳无影无踪,天边还有些许云霞。
又是一个无火光的夜晚,宴子都的火折子用尽。
四周乌漆嘛黑,屋内伸手不见五指,王阶就和宴子都在这样的艰苦环境里谈话。
“明早除了买被褥那些,还要买什么,得记下来,不然去了又忘记买。” 王阶道。
宴子都道: “再买点吃的。”
这个可以,王阶整天吃那火烤的鱼,什么佐料也没有,已经吃得有些排斥。
连做梦都是在吃鱼,宴子都提出来的还好。
换了他自己,恐怕不容易开这个口,毕竟他身无分文,银子是宴子都出。
王阶转念一想,道: “如果我们在方老先生家帮忙,他应该会多添我们的饭菜吧。吃的就不用买太多。”
宴子都道: “好。”
王阶和宴子都聊天通常是莫名其妙的就断掉了,今夜也不例外。
王阶在床外边躺尸半晌,以为宴子都睡了,他怕人冷着,抬手准备把自己身上盖着的外袍匀过去给宴子都盖着点。
两人均是和衣而睡,不同的是王阶身上盖着宴子都的包袱内的氅衣,又盖着自己外袍。
反观宴子都,身上只搭着一件薄薄的衣服睡在靠墙的一侧。
王阶年长,向来认为自己该多照顾宴子都一些,奈何现实是宴子都处处都照顾他许多。
比如盖在王阶这件大氅,宴子都强硬的塞给他。并表示自己年轻,抗冻,况且他夜晚从未感觉到冷。
王阶一时听得目瞪口呆。
入了夜,王阶能明显感觉到丝丝冷凉,虽然能承受,可不盖被褥之类的还是难以入眠。
宴子都竟然毫无感觉,还能安然入睡。王阶着实佩服。
后来他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出宴子都不是没感觉凉意,只是有意把大氅让给自己。
王阶窸窸窣窣的抓着氅衣朝着宴子都肩膀匀一些去,好让他也能盖着一点。
宴子都平躺着,手交叠在腹部上,似乎睡得正沉。
王阶动作很轻,小心翼翼的怕吵醒他。
宴子都忽然翻身,面朝着墙壁,背对着王阶。
王阶听到动静,伸手往宴子都那边摸索过去,碰到了他头发。
再往前探了探,这下碰到了肩膀。
还没等把氅衣给宴子都盖上,宴子都往墙壁那边滚了滚。
王阶心道:今晚他怎么睡得这么不安分?之前都是躺着纹丝不动的,难不成做噩梦了?贴墙睡可不行,墙壁可冰可凉了。
王阶抬手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