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两位一下”
原本还抱着的王阶和宴子都听见人说话，就此松开手，拉开距离。
王阶看转眼往向门边，就见外头有个中年妇人探进来半个身子。对方顶着一张淳朴善良的脸。
也不知道这村妇什么时候来的，但他和宴子都已经抱着有一会儿了。
不知道人心里会不会把他们当成什么奇怪的家伙。此刻有点尴尬，莫名其妙的尴尬，然而王阶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这村妇的完全没把搂搂抱抱的行为当成一回事。
她笑眯眯的进来，王阶感觉这人有点眼熟，仔细一辨认，原来这是借给他们茅屋住的那位大婶。
难不成是准备让他们卷铺盖走人了？
王阶略微担心，很快又想，随机应变顺其自然好了。
宴子都请人进屋坐，倒了茶，大婶从头到尾都眉开眼笑，继而说明自己来这儿的事。
原来这大婶不是来赶人的，而是来告诉他们明儿过去自己家那边帮忙。
王阶说自己腿不方便，可能只有宴子都能过去。
大婶说没所谓，两个都去，她们家是办喜事，喜得孙儿，办满月酒来的。
末了，王阶和宴子都笑着给人道喜，并表示明天一定到。
大婶还有其他人家要去告知，乐呵呵的嘱咐他们明天一定早点去。
王阶和宴子都第二天去的确去的挺早。
但村里其他人比他们还早，男女老少坐的坐站着的站着，忙着的忙着，不管在干什么的都有个话题聊。
两人一出现说个不停的人终于停下了嘴巴。
无数只眼睛落在了王阶和宴子都身上，打量稀奇古怪的物种那样，片刻后又低声开始窃窃私语。
“这谁啊？”
“不知道啊？没见过。应该不是咱们村的吧？”
“呀！来了两个神仙哩！”
王阶杵着拐杖慢慢的往前走。
宴子都对村里人的议论毫不在意，找了张凳子扶着他坐下。
两人不费吹灰之力成为，人群焦点，议论纷纷，七嘴八舌的对象。
二人丝毫不紧张，王阶看了一圈，对打量着他们的村民们均露出和善的笑容。
众人交头接耳的声音还在持续。
“少见多怪，肯定是城里来的人。瞧瞧穿的…………”
“那衣服料子不错哎，款式也真新鲜。”
“真俊俏。”
“王阶哥哥！”
后边这声音瞬间吸引去大半目光，王阶听了也是朝着人颔首，微微一笑。
宴子都神色暗了暗，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很快又舒展开来。
玉儿越过一个又个杏花村村民，边上有人拉住她问: “玉儿，你认得啊？”
玉儿笑着: “认得认得。”。说着凑到了王阶他们边上:“你们怎么来了？”
王阶道: “主人家来喊我们，所以就来了。不然我们可不敢过来。”
玉儿哎呀一声，脑子才转过弯来想起王阶他们住的地方正是这位大婶家以前的旧房子。
“玉儿姑娘，有人在叫你。” 玉儿屁股还没坐热，宴子都就提醒道。
王阶望向喊声处，看见一张和玉儿有三分相似的脸，应该是他们自家人。目测年龄，估摸着还是她母亲一辈的，说不定还就是她母亲。
玉儿噘嘴，不大乐意。对着王阶道: “王阶哥哥，我待会儿再来找你。”
王阶道: “嗯，你忙去吧，不用管我的。”
看也看了，讨论也讨论过了，大家各自该干嘛就干嘛去了。这时候方和冒了出来，把宴子都拽走。
宴子都原本是八风不动的站在王阶身边。他拉也拉不动，没法子只得气到开口说话: “来都来了，还站着干嘛，今天都是来帮忙的。每家每户都至少得有一两个人帮忙，明天才是正式酒席嘞！”
宴子都照旧纹丝不动，眼神投向王阶。
王阶也不好当众说些什么坐着等吃的话，他回视宴子都，饱含歉意的道: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王阶越发觉得自己对不住宴子都。
具体就是对方总去帮方和干活受累，分明来这儿办事是两人同来，他像是来享受的，宴子都活脱脱就是来吃苦的。
宴子都跟着方和走了，王阶一个人在一堆男女老少边端坐。
帮忙的人多，闲着的人也多。
方和说的没错，这儿基本就是一家有一两个人帮忙就成，其他人仿佛都是来热闹的气氛的。
过了会儿，方才那个喊走玉儿的中年妇女朝着王阶走了过来。
手上端着个大圆盘，里头是一些花生瓜子之类的。从谁边上路过都客气的问问人家要不要，有人抓了一把，有人又忙得没空。
直到王阶边上，这中年妇女停了下来，站定。
王阶入乡随俗，随手也抓了的一把瓜子儿。
这中年妇女不急着走，而是笑问了一句: “这位公子是哪儿人？怎么从未见过。”
王阶礼貌性的微笑，并没有答话。
中年妇女继续道: “听我们家玉儿说你们是京城来的，京城貌似有点远吧。”
周围的人都眼巴巴的望着这边，竖起耳朵谨防错过什么大事件。王阶道: “您是玉儿姑娘的母亲吧？”
中年妇女道: “没错，我们玉儿貌似跟小公子你挺熟的。之前我知道她总跑出去玩，从家里头又是拿这又是拿那的，问她什么她也不说。那时候是去找公子你了吧？”
王阶如实道: “之前伤了腿，玉儿姑娘常来探望。”
接下来这中年妇女又问了一些比较私人的问题，比如王阶具体家住何处，家中有何人，自己是做什么营生的…………等等。
有些话王阶不便回答，便一笑而过。
周围其他村民听着这些话，自然而然默认王阶大概会是玉儿的准夫婿。
有一两个人年轻男子凑过来跟王阶搭话，先是问道: “这位兄弟，你和玉儿怎么认得的？你们也住杏花村里麽？看样子不像本地人啊。”。
听这话，似乎这二人不是本村的。
王阶又和这两个人闲话了半晌。
之后他们就非得拉王阶去钓鱼，王阶说腿不方便，他们便说抬着他去，百般推脱无用。
最后还是玉儿看见了过来揪住这两家伙的耳朵，他们才悻悻的撤走。
众目睽睽之下，玉儿叉腰骂那两人没教养。引得村民们一阵哄笑，教养跟村里人可不搭边。
有人笑哈哈调侃道: “小玉儿，啥是教养啊？我们听不懂哩！”
玉儿笑骂他们: “你们这些粗鲁的家伙，别惹人家！懒得跟你们扯！”
他们说话极快，你来我往，玉儿一个对阵好几个，有男有女，虽然都是笑着，但有人说不过就不高兴了，兀自住嘴。
王阶真想为玉儿鼓鼓掌，一个姑娘家，竟然把男的笑骂得恼羞成怒垂头不语。
有人凑热闹道: “哎哟！还没嫁进门麽就这么护着人家咯！大家看看呀，好厉害的玉儿呀！”
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玉儿哼了哼，上嘴唇咬住下嘴唇，轻轻一跺脚，瞄了王阶一眼。
这些人又起哄: “呀呀呀，这玉儿还会撒娇啊！”
宴子都隔着一大片人，望见王阶在笑，玉儿在和众人闹。他深深地望着王阶，觉得这人仿佛从未笑的这么欢愉过。
“羡慕嫉妒恨了？” 方和把一捆柴丢到边上，察言观色的道: “想家里的女人了？”
宴子都冷冷的扫他一眼，径直把干柴搬到身后，掌勺的大汉一边看热闹一边让宴子都加大火力。
“玉儿之前谁也看不上，现在倒是有个让她看得上眼的了。” 掌勺大汉咧嘴笑说。
边上另一个也挥舞着锅铲子在翻炒边上那口锅里的大菜，随口搭道: “我那表侄儿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成天追着她屁股跑，她看不上还把人踹水里了。隔壁村好些个男的都想娶她，她正眼都不看人一下。原来不爱山野村夫，是想找个城里神仙呐。”
宴子都心不在焉的往灶里塞干柴，眼角余光片刻不离王阶他们那边。看见玉儿的手搭在王阶肩膀上的时候，他身形微动。
大锅边掌勺的人这时候问道: “哎，小兄弟，你们来这儿多久了？方和这老头说你们也是为买他那些破书破字画来的对不对？你们城里人就这么稀罕这些东西？”
宴子都简洁的回答: “是。”
“有什么可稀罕的啊？要给我们，我们还当柴火烧了呢。”
宴子都一边注意着王阶，一边还要应对这掌勺的，问一句也就罢了，这人还噼里啪啦问个不停。因此他顿时被问的心有不快，声音渐冷道: “有用。”
这人丝毫没有自觉，一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有什么用啊？”
宴子都这下干脆装聋，充耳不闻，两眼盯着火光。咔嚓折断一根粗木。
掌勺的大汉终于有所领悟，不再找他搭话，偏头和另一个人闲聊起来。
手臂被人从旁用手肘撞了撞，宴子都侧首，瞥眼方和。
对方的脸被火烤得通红，两道白花花的眉毛都立起来了。
宴子都挑眉，语气不善道: “干什么？”
方和自以为聪明道: “怎么，你是不是也对那个小姑娘有意思？”
宴子都又咔的一声踩断根手腕粗的柴木。面无表情的哐当一扔。
方和赫然坐直了，专心致志的捣腾自己那一堆干枝丫。
吃饭时，王阶自然而然被卡在玉儿那一桌。
围桌的其他村民热情如火，又是给他塞碗筷，又是给他盛满饭，再给他劝上几大块冒着红油的大肥肉。
玉儿的眼睛一直在王阶脸上，毫不顾忌大家揶揄起哄。仿佛还巴不得让所有人都误会。
王阶吃不下那让人一看就发腻的肥肉，只能重新拿个空碗来吃饭。
可看了一圈，硬是没有一副空碗筷。
一只手从他肩侧伸过来，端走了他面前那肥肉混着的饭，紧随着落下一只空碗。
王阶偏头，便看见了宴子都。
对方脸色好像不太好，端着肥肉朝着王阶微微一点头就准备走开。
王阶及时拉住他，道: “坐这边吧。”。
他是真的有点招架不住这一桌人，宴子都在的话，好歹他还有个能说话的。
宴子都看着坐在王阶边上的玉儿，道: “你们这桌太挤了，多加我一个，动筷子都不好抬胳膊了。”
玉儿也笑道: “那边还有位置，王阶哥哥，宴公子可以坐那边去。”。这称呼的转变真是有点意思，一个王阶哥哥，一个宴公子。谁更亲密，谁更陌生，不言而喻。
宴子都面露和煦的笑，一转头，笑容逐渐消失。他抬脚预备走向另一边空着好几个位置的桌边。
王阶忽然侧过大半个身子，迅速伸手捉住了宴子的手腕。
一下子没捉住，直接滑到对方手指上，王阶情急之下猛的攥住他几根手指就不松。
宴子都当即顿住，回首，瞳孔骤缩，视线停滞在王阶手指上。
片刻后，在周围人疑惑不解的瞩目下，王阶依旧没有想起来要松手。反而是宴子都有些别扭的开口道: “你…………”。
他开口又好似不知道要说什么，那带着星亮的眸子转而上移，落在了王阶脸上，再而又落在王阶眼中。
“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那边好了。” 王阶俯身抓起自己的拐杖，照旧没松开宴子都的手。
玉儿鼓鼓腮帮子，瞅着推开凳子撑着拐杖跟宴子都走的王阶，面露委屈道: “坐哪儿不都是一样呀。难道那边的菜比较香？”
王阶回了她一个笑，温声道: “我有话跟他说。” 。
话毕，也不等玉儿和其他人做出什么反应，便赶紧溜走。走得太急，一个不稳，往前直扑。
众人随之惊呼，拐杖落地，围观着脸部表情均是各不相同，他们都以为这位拐杖神仙要摔个狗吃屎了。
可惜，最后没能看见狼狈一摔，因为王阶没摔在地，而是摔进了宴子都的怀里。
宴子都一手端着那碗肥肉，一手搂住王阶，踉跄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倾斜的碗，几个肥肉从碗中滚落，油腻腻的在王阶后背上打个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