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跃发来一个问号。
随即:【你想在哪见面?】
舒子阳笑了笑,果然主动即一切,于是回:【市图书馆,半个小时后,在那见面。】
然后她不慌不忙在小程序上叫了辆网约车,司机是个女师傅,约莫四十左右,看起来挺和蔼。舒子阳跟她搭话:“姐,您觉得我今天好看吗?”
司机正用手机导着航,闻言侧头看她一眼。舒子阳头发已经散乱了,被她随意地窝了一个卷,有头发从侧边滑落下来,两边的刘海也乱乱的,有一点比较好,没有遮住额头和眼睛,把她的优点露出来了。
双眼皮窄窄的,但卧蚕挺明显,眼睛圆而长,看起来亮而有神。脸白的很,只有唇色泛着红,看上去不憔悴。
底子不错,但是一看就没打扮,纯粹在用生脸硬抗,确实称得上清纯漂亮。司机点点头:“好看极了,您这是要去见谁呀?”
“一个需要原谅我的人。”舒子阳说,这会看上去没有那股疯劲了,“您觉得他会原谅我吗姐?”
“只要没到不可原谅的地步,应该都会原谅你的。”
“要是到了不可原谅的地步呢?”
司机向左转了个弯,看她:“那就看他想不想要原谅你了。”
舒子阳“嘁”了声:“那完了,他估计不想原谅我。”
话题就这么停了,舒子阳点开手机打算刷会没什么营养的视频。
没声音感觉不好玩,正想从包里拿耳机,看见司机露出有些犹豫,不知道该问不该问的那种表情,但是最后还是问出来了:“你是出轨了吗妹妹,我想着你刚才说不可原谅的事,那出轨绝对算一件。”
舒子阳拿耳机的手就那么硬生生停住了。
她细想了一下她和应跃应祝西的关系,好像确实像出轨,她是对应跃说了大逆不道的话来。
她想了想,于是又问:“您说的那件事情,真的不可原谅吗,一点余地都没有?”
司机姐听见她变相承认,露出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表情,但是碍于她是乘客,给她留点面子,于是强硬忍住,舒子阳觉得这么解读她的复杂心理有点有趣。
舒子阳可能触碰到了别人的霉头,于是不敢吭声,力图做到装死装傻。
“出轨这个事,我有经验。”过了会,司机姐像是忍不住说话了,一个转向右拐,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妄图不吐不快,“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您……什么经验?”短视频被她点了暂停,注意力一下子被勾过去了。
“还能什么经验,自然是出轨的经验啊。”司机姐笑了几声,“你知道我为什么当网约车司机吗?”
舒子阳这会才意识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很多未发掘的,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些发生在她身上的,还有未知的结果。
单纯就这个司机姐来说,就挺有意思的。
“为什么?”
“无非就是生活拮据,但是为什么生活拮据呢?”
她爽朗有趣,有什么说什么,舒子阳自然也就不吝言辞:“跟您出轨有关系?也许是您找的那个不如您正配有钱?”
“不是哦,”司机姐摇摇头,“我正配有钱,小三也有钱,但是我把小三也甩了。我正配被我伤的很厉害,浪子回头金盆洗手也不肯原谅我,我就过上清贫日子了。”
舒子阳想,虽然三观无法苟同,但是这姐姐的经历也确实挺令人心疼的。
司机姐摇摇头,仿佛猜到了她想什么:“不用觉得我可怜啊妹妹,我故意的,这叫卖惨,这两天我前夫明显心软了不少,答应我回家了,就是得分房睡,我再卖两天惨,我俩就能一个被窝了。”
舒子阳:“……”
她觉得前夫哥才是最惨的。
“所以说,想要别人原谅你你得先自己原谅自己,要不然心里那道坎过不去你连做事都畏畏缩缩的。你得刚强一点,就像我对我前夫那样,我是想着如果这事发生在男人身上,对他们来说出轨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我也应该这么想,不就出个轨吗,而且我已经知道错了,多难得啊。”
司机姐总结陈词,把车停在没有围栏的地方,市图书馆的建筑就在十米之内,她给予舒子阳鼓励的眼神:“去吧妹妹,你要相信你已经金盆洗手了,男人不是要大度一点吗,要是他不肯原谅你就说明其实他根本没那么爱你。”
在司机姐“歪理”的攻击下,舒子阳想反驳她“他根本就不爱我,而且跟大度不大度没关系”,就听见司机姐掏出手机给置顶发语音,声音酥的要死:“老公你在哪里呀,人家刚接了一单,手要酸死了,挣钱真痛苦嘤嘤嘤。”
果断决定转身就走。
司机姐的境界可是常人没法比的,思路倒是可以借鉴下。
比如卖惨,比如死缠。
点开手机还停留在应跃的聊天框上。
舒子阳没改他备注,还是“二泉”,默默品味了下,觉得他昵称也挺没营养的。所有人都说你格局大见识多,就昵称来说,她感觉品味也就一般。
又看了看自己的昵称,嗯,“燃春”,不明觉厉,至少比他那个谐音梗高级。然后又觉得自己这样审视很蠢,像小孩一样。
她现在可是面临辞职的成年女性,怎么因为一个昵称就开始居高临下开始比起来了,怎么,你语义不通的昵称就比他的高级是吗。但是他微信也太不走心了,一下子就被人猜到是谁了。舒子阳又觉得自己真是瞎操心,他防范意识这么强,区区微信连要都要不到,还怕他信息泄露。
又点开朋友圈,发了不少。
大多数还是和别人的合照,每次发的文案风格都不太一样,像是偷的别人的文案顺手发了,一点也不走心,看上去有种“虽然没少晒生活但是根本不走心”的感觉。攀比心又上来了,舒子阳点开自己的朋友圈,划拉了半天没找到什么自拍他拍,全是转发的公司公众号还有很多广告,甚至去吃火锅集赞的也懒得删。一眼望过去,都不是不走心了,像是离开了很多年一样。
舒子阳震惊于自己的发现,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很失败。
离职这个决定。
真是做的。
太烂了!!!
她在这个公司苟了这么多年,就快苟到要熬出头的时候怎么就放弃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没有混出一席之地,日子也熬进去了,现在工作又不好找,离职了还能去哪。
那也应该辞职,脾气都给你磨没了,你还有自己吗?每天都在经历灵感枯竭,每天都想在混日子,每天都疲于社交和应付酒局,这是想要的吗?
身体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撕扯,舒子阳觉得自己快疯了,把应跃的备注改成他名字,加快上台阶的步伐打算上图书馆里暖和一下,把那两个思想毒瘤都烫死。就看见应跃又发来信息。
应跃:【?】
应跃:【你怎么知道我在图书馆?】
舒子阳疑惑:她上哪知道去,她只是心烦只觉得唯有知识能慰抚这颗凡人的心灵,于是就约到图书馆里,打算新仇旧恨一起算。
舒子阳:【你在几楼,我去找你。】
应跃又久久不回消息,舒子阳想着再往上迈几个台阶,先上去再说,图书馆可能为了彰显自己是高大而不可亵渎的,那些台阶弄的又高又陡,常人不敢轻易尝试。不过比登泰山的“十八盘”好了不少,毕竟它的目的还是让“亵渎”的,最好是人人“亵渎”。
“舒子阳。”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应跃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十几个人一起走路,每个人都说说笑笑,甚至许多混淆起来的。但是很奇怪,她能从杂乱的人群中听出来哪句话是他说的,哪声笑是他发出来的,他语气如何,心情又如何,她竟然都能很快反映出来。就像现在这样,他的声音和几年前没什么变化,只是稍微偏沉,话也没那么轻快了而已。
舒子阳回头。
高领黑色毛衣,黑色长款大衣,黑色裤子,黑色鞋子,头发眉毛都是黑的。但是并不给人很沉闷的感觉。他肤色是冷白色,整张脸只有唇有颜色,眼睛望着她,一手点着烟,烟头燃了不少,一支烟快要吸完了。
表情也没有吸烟者的享受和深邃,是淡淡的,依然没什么情绪,像是吃了一块薄荷糖那样无所谓。
她眉毛不可控制地皱起来:“灭了。”
应跃倒是很听话,摁灭火苗直接扔进垃圾桶里了,还装模做样地解释:“太冷了,用火驱驱寒。”
“你穿的也不少啊。”
舒子阳今天说话有点冲,没有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应跃点点头,没否认:“但还是挺冷的,你发那条消息,是经年之后发现自己良心过不去吗。”
他迟迟不往上走,舒子阳就往下走,一边走一边小心地往下迈,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小心,要是一失足气势上肯定就弱下来了。
比他多上了两阶台阶,还是比他矮一点,舒子阳又往上迈了一阶,比他高一点。
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开口:“嗯,良心上过不去,所以你能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