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平时直播要讲那么多话会很累，”俞孝砚带着王海生上楼，说：“看来私下精神不错。”

王海生开始完全不讲话，不搭理他。

“不过，也幸好你开门见山，否则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描述眼下的情况。”俞孝砚在储藏室门前停下，王海生看着他开锁推开门，准备跟着进去，被俞孝砚抬手按住。只见俞孝砚自己走进去，在黑暗中站了几秒，然后示意王海生动作轻点进来。王海生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一个年轻男孩蜷缩着躺在杂物箱中间，似是正在熟睡。对方两只手被并着捆在一起，束缚环连着一根锁链，锁链的尽头隐入黑暗。

王海生缓缓抬头，用异样的眼光看向俞孝砚。

俞孝砚没有参透他目光里的深意，立刻又拉着王海生出去了，然后在王海生的注视下重新锁上了门。他解释道：“他醒着的时候情绪不是很稳定，可能会伤人，所以只能这样给你看一眼。”

“是吗。”王海生说，“看这个架势，我还以为是收费参观。”

“如果能找到王时飞的话，说不定确实可以。”俞孝砚竟然认真想了下，“他的话，估计不行。”

顶着王海生刻意为之的冷暴力，俞孝砚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短复述，包括那四人在酒吧包厢里的所作所为及夏泉当时的遭遇、被他误打误撞捡到之后引发的一系列后续事故。“他的表现，很符合你说的那种‘蜩化’，”俞孝砚说，“但按照他的说法，王时飞当时给他吃了什么东西，并声称他和吴鸣都是靠那东西才有了‘神力’。”

“纯属胡扯。”王海生说，“不知道什么脏东西，可能用泥搓的，给他喂点肥皂水。王时飞和吴鸣估计是想做个局把另外两个人套进去，这孩子醒过来完全是巧合。你说他碰到什么，什么就消失，能不能说得再详细一点？整个过程是怎样的？”

“太快了。”俞孝砚摇摇头，“我什么都没有看清。”他眼前又闪过那夜的场景，“一定要说的话，还是我之前的猜测，好像只会在他情绪激动时发作，小祁的猫那次他只是被吓了一跳，但在天干物燥醒来的那晚，他刚刚经历过非人的折磨，应该处于极度的恐惧和痛苦之中。所以有没有可能，他的情绪波动越大，造成的消失范围越大？”

“最大的问题是，这些消失了的东西和人是否依然存在。”俞孝砚眉间沉郁下去，显然这是他最在意的：“你见过的‘蜩化人’比较多，有没有什么想法？”

“像这种展示出非常具体的破坏能力的蜩化人并不在少数，造成无法解释现象的也有，”王海生想了想，“要想弄明白这个问题，我需要一点时间。你刚才说他叫什么名字？什么拳？”王海生记下夏泉的名字，忽然看向俞孝砚：“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处置言重了。”俞孝砚道：“但他如果是这样不稳定且随时会伤害到别人的状态，我不能放他走。”

“但你也不可能关他一辈子。”王海生合上手机，“砚哥，我不会阻拦你，但你最好先弄清楚，这小子值不值得你花费时间和精力扮演热心市民。天干物燥现在这样了，”王海生有些不忍，他是知道俞孝砚的过去的，“你接下来生活要怎么办？你得先考虑自己。”

“啊，说到这，我是打算找你借钱来着。”俞孝砚道。

“几点了？”王海生喃喃抬头环顾，“我该走了。”

他话音刚落，一楼外传来电动车停靠的声音，小祁戴着头盔，面色苍白地走进空空的大厅，见到俞孝砚和王海生，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小海也在啊。”

他看起来还没有走出失去狸花猫的打击中，整个人形容憔悴，眼睛浮肿，打完招呼，也没再理会二人，默默走进依然存在的后厨。从前那里是他的工作区域，现在即使天干物燥没了，他也习惯待在那里。王海生长叹一口气：“现在凃海的蜩化群体很复杂，这件事虽然没有多少人清楚，但已经有很多棘手的能量下场，之后也只会越来越多。夏泉的事情，我暂时会想办法阻止流传出去，如果你想找到更多背后的原因，我这里有条安全的线索，你可以试试。”

“还有，”他一只脚已经跨到门外，忽然又补充一句：“虽然吴鸣不在了，但是我觉得，那个叫管皓的，你最好小心留意一点。”

王海生离开了。他离开后，俞孝砚收到了一笔转账通知和一条信息，信息很短，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

天已经大亮，空气中的温度渐渐升高。后巷开始陆续有人走动，夏候鸟轻巧掠过屋檐，它们来得比往年迟了一些。日光穿过树荫投下浅淡的影子，后厨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响起，是小祁在用料理机的声音，仿佛生活在如常继续。俞孝砚走过去，看到小祁已经清洗了器具，擦亮了金属面板，雪柜里的冷藏肉类被拿出来了一些放在流水下解冻，他在做猫饭。俞孝砚抽出支烟叼在嘴里，说：“小祁，在屋里就把头盔摘了吧。”

“什么。”小祁大惊失色，一摸头，果然骑车时戴的头盔忘记摘了。“我因为过度悲伤，已经无心生活，全都是拜那个孽障所赐。”他把刀摔案板上，“那个孽障呢？！醒了没？！”

生姜从后门小跑进来，尾巴竖得高高的，一个箭步跳到了台面上，张开嘴冲着小祁大叫。小祁顿时忘了孽障，抱起生姜一顿狂亲，亲昵一会儿，忽然又想起了丧子之痛，面色再度沮丧起来。他放下生姜，拿起刀继续切肉，羊后腿在他手下被锋利切割成均等小块，天干物燥至少一个月内是无法恢复营业的，这点他们都心知肚明。夏泉需要为酒吧的损失负起全部责任，可眼下他本人的棘手程度远超过物质可计算的范畴，能怎么办，总不能报警，把他交给警察吧？

“老板。”小祁忽然说，“你还记不记得，你捡到孽障那天晚上酒吧忽然停电，我当时说咱们店不会真的要完了吧，没想到被我乌鸦嘴中了。”

“我昨天在家里想了下，感觉店里倒霉有我的一半责任。”小祁擦擦手，从兜里掏出来一张银行卡递过来，咬牙道：“你拿着先用，但一码归一码，这个月工资记得给我发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俞孝砚觉得小祁的气色此刻变得更差了。他哭笑不得：“谢了，但是不至于，刚刚已经找到冤大头了。”他伸手欲拍拍小祁肩膀，小祁会错了意，立刻快速把卡重新放回兜里：“……你这个月工资还是会发的。”

“那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小祁说，“我二叔是干装修的，他应该可以给我们打个折。”

烟并没有点燃，只是被俞孝砚松松咬在唇间，他思考道：“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个实验，说不定能知道，路路现在究竟是死是活。”

路路身为狸花猫，一直都是小祁喂养的小流浪中最聪明勇敢的一只，而且年纪尚小，只有六个月，甚至还没来得及做绝育。小祁转过身来，严肃地看着俞孝砚：“哦，这就是你的计划吗？说来听听，怎么做，给路路打个电话？”

“我们没办法给路路打电话，但我们可以让夏泉‘送’个手机过去。”俞孝砚说。

“我靠，我怎么没想到！”小祁一拍桌子，“让他给路路送个手机过去，然后路路就能接电话！这样路路就能告诉我们他在哪儿！”

“对，然后你叫个网约车去把路路接回来。”俞孝砚用烟敲小祁脑壳：“醒醒！满脑子都是路路。让夏泉把一支手机用他的方式‘送走’，然后看还能不能打通不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