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长义捉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说,“这副身躯与人类几乎没有区别,但是阿纯,我是刀剑的化身。能像现在这样与你接触,与你交谈,是让我无比感激的奇迹。”
从手心传递来他的心脏强壮有力的跃动,我凝视着那副与人类别无二致的身姿,一时晃神。
山姥切长义说的没错,即使与人类极限接近,也不能遗忘他是刀剑的付丧神的事实。
突然,我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所谓的神明,就在我身边。因为习以为常,所以不会觉得奇怪,就像甘宇乡的居民自然而然接受御目神的设定一样。
从这个角度来假设,就很可怕了。
“如果真的有御目神存在,我们的举动岂不是被时时刻刻监视着?”
聊到此处,长义的脸色变了变。我与他四目相对,紧接着同时抬头看天,然后双双打了个寒颤。
【转】
关于“御目神”的真身依旧迷雾重重。
不过比起无法辩明真假的“神明”,显然是完不成接应新同事任务以至于拿不到时政绩效奖金导致本丸财政雪上加霜的状况更可怕些。
好在云生此刃和他在联络中给人的印象差不多,的确是个靠谱的刀剑男士。在约定的时间,太刀云生目标显著的出现在约定地点。
目标显著的。
嗯,显著的。
“阿纯。”
直到长义从背后掐了一把,我这才发觉自己的视线钉在人家的胸前。
“抱歉,我家主人失礼了。”
长义的尾音拖得极长,仔细听还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我们是时之政府特派与您汇合的监察官,这位是吾主迹部纯子,我是山姥切长义。”
我微微侧头,余光瞥见他向后撤了一步,刻意与我保持距离似的。
怎么!我又不是故意盯着“显著”看的!人家云生的胸肌的确很优秀,被黏住视线又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太刀男士本人并不在意,主动介绍自己道,“感谢两位前辈接应,我叫做云生,会为了成为大家的助力而努力的。”
太刀云生白发碧瞳容貌俊秀,配色与长义很像,但给人感觉整体亮度更高,尤其是站在雪景中,更加映得他的脸闪闪发亮。新同事的装束像某种制服,后面与他交谈,也印证了我的猜想。
“我的名字中的云字来自形似浮云的刃纹。可能是这个原因,我无法自拔地向往着天空。”云生沾着雪花的洁白睫毛随着笑容抖动,“这身装束是在模仿航空相关工作人员的服装。”
听到他这么说,正低头在平板上登陆个刃信息的长义抬起头,“天空?”
“是的,有什么不妥吗?前辈?”
“不好意思,只是突然想起了这两日听到的传言,想要向你请教一些事情。”
“你听说过御目神吗?”长义从怀里掏出那枚符咒,交给云生查看,“据说是被本地居民笃信的守护神明,传言当人们遇到困境,向天空祈求就能得到神明的帮助。因为你提到自己名字的渊源,我猜想其中是否会存在关联。”
太刀男士仔细打量着符咒上的眼睛图案,摇了摇头,“很遗憾,长义先生,云之一派的来源仅仅只是‘云’本身而已。”
“不过在宇甘乡走访的这段时间,我的确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御目神的传言,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将情报分享给你们。”云生若有所思,补充道,“其中的真实性,还请两位自行辨别。”
云生与我们同行,边说明边朝向我和长义的临时据点走去。
根据他的说法,御目神的崇拜似乎是从最近几代人才流行起来的,并不是自古流传下来的传说。
“起源是北之山,最初的说法是那座山上常年云雾弥漫,难以攀登探索,曾有胆大的猎户深入山林,却不幸迷失方向。”云生抬手指向我们暂住的小屋方向,“就是那边的山。”
呃,这么巧吗?
原来我们临时据点背靠着的就是“御目神”的传说打卡点啊。
“但他并没有丧生或受伤,”云生浅浅微笑,继续说道,“从山里回来的猎户向本地居民说,绝望之际他向无名的神明祈祷,于是听到‘锵锵’的鸣声,隐约看到火光,顺着声音和光亮的指引,他便回到正确的山路上,因此获救。”
“无名的神明?不是御目神吗?”
“没错,纯子小姐。”云生回复我的疑问,“最初的故事中,起源于这座山的神明没有名字,职能也只是为迷途之人指引道路而已。”
“火光和锵鸣声,听起来更像是精神紧张状态下猎户对自然现象的牵强附会。”长义皱眉思索,“不过在末法时代,将某些现象看作神迹的行为也不是不能理解。”
“您说的没错,在战乱之中,拥有信仰的人能更坚定的活下去。所以‘无名神明’存在于此的说法很快在本地流传开,不能排除其中有当地领主暗中支持和传播的可能性。”
“稳定民心...这就属于政治手段的范畴了。”长义笑着说。
云生点点头,想要接着叙述的时候,迎面跑来几个互相追逐玩闹的幼童。
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明明在雪天却穿的格外单薄,一个个脸上冻得通红,为首的男孩子只顾着回头与同伴交谈,没注意到云生,一头扎进他怀里。
“唔!”
被抱住的男孩吓了一跳,在云生怀里僵直了身体。
后面跟着的一串小孩也吓呆了,原本叽叽喳喳跟云雀似的,瞬间噤了声。
我看着这场景滑稽,想捉弄他们一番,便从长义怀里扒拉出点心,试图向那些小孩示好。
“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天冷地滑,不怕摔跤吗?”
谁知小孩子们根本不愿理会我,对我的点心也不屑一顾。反倒是站在后面的一个孩子突然指着我惊叫。
“啊!是异乡人!”
虽说他们说的也没错啦,但是这个反应很奇怪诶!
云雀又开始叽叽喳喳了。
某个小姑娘跳出来说,“阿雨哥,那是占了小神庙的异乡人,我们驱过的,没成!”
“是啊是啊!”有孩子附和道。
“卑鄙的异乡人*3。”等等,这句有人身攻击的嫌疑了。
被云生抱在怀里的“阿雨哥”狠狠吸了下鼻涕,双脚双手的挣扎着,“放开我,我有御目神的庇佑,小心我拿符贴你。”
我哭笑不得。
果然那张从门缝里塞进来的符咒是孩子的恶作剧,正想问问清楚的时候,“阿雨哥”抬起头,与抱住他的云生对上视线,再次僵直了身体。
云生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的盯着他看,两人神奇的对了会儿视线,“阿雨哥”莫名的老实下来,本就红彤彤的脸颊又多染上一层粉色。
小孩稚气的声音不掺杂一丝杂念,“你是从月亮上来的仙人吗?”
“不是的,”云生一本正经的回答说,“虽然正努力朝着天空进发,可惜目前的我还做不到抵达月球的高度。”
“最高能抵达何处呢?”
云生认真思考后抬手指向远处。
“山顶,差不多。”
他指着的,正是“北之山”。
*
托云生的福,小孩子们终于愿意和我们和平交谈,于是我们邀请孩子们到小屋做客。
他们都是附近居民的孩子,先前往我们小屋里塞符咒是因为我们占据了他们用来偷偷拜祭御目神的秘密基地。
“可这里明明是猎户用来歇脚的小屋吧!而且已经废弃了。”
“所以才说是最接近御目神的神庙啊!”
男孩子不服气的说,“爷爷说过的,被神解救的猎户就是住在那个屋子里的!”
长义魔术般从怀里掏出更多点心递给小朋友们,当作惊扰神明的赔礼和借用“小神庙”的租金。小云雀们捧着吃食,目光炯炯的盯着两位刀剑男士看。
“哥哥们真的不是仙人吗?”
“为什么没有加上我一起问?”
“阿纯....”长义满脸无奈,长长叹气,“重点不在这里吧。”
好吧,那就问问重点。
我弯下腰,与“阿雨哥”保持平视,“我不是卑鄙的外乡人,我是官家派遣来记录风土的脩撰。”
“听不懂。”阿雨哥抽了抽鼻子,“不过看在点心的份上,可以告诉你我们知道的。但还有件事情需要请你们帮忙。”
“什么?”
小孩子的眼睛里竟流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情绪。
“如果你们能见到御目神,可以帮我们问问什么时候能不打仗,什么时候能吃饱肚子吗?”
【合】
从小云雀们那边得到的情报与之前获得的相差无几,只是多出几条值得注意的。
“看来御目神的确是受到当地领主承认的‘官方神明’。”长义说,“名叫雨的少年说到自家爷爷曾目睹前代领主过世前朝北之山的方向祭拜,喃喃低语御目神的名字,这一点有些可疑。”
的确如此。
如果我们之前的猜测没错,“御目神”本身是当地掌权者杜撰出来稳定民心的产物,不至于领主本人都对此笃信至深。
关于“神”的调查回到原点。
眼下摆在我们面前两条歧路,继续或者放弃。
既然已经迎接到新同事,原则上我们应该立刻返回时之政府交付任务,没有必要给自己增加额外的工作。
“云生,需要我们先将你送回时政吗?”我向新同事征求意见,“迎新会应该已经开始准备了,趁这个间隙,可以先熟悉一下时政周边的环境哦,C区与D区间有家拉面我给十星推荐。”
“纯子前辈已经做出选择了。”云生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是普通人类?”
余光瞥见长义在我身后摊手耸肩。
“人类的好奇心比较重?”我补充说。
“长义前辈呢?”云生追问。
我听到长义的轻笑声。
“舍命陪君子罢了。”他戳戳我的肩膀,说,“这家伙虽然腿脚很便利,但身手很差,不能放着不管,我可不想再一次收到她的追悼会邀请了。”
云生了然,点头笑道,“收到(Roger),担任管制不容许一点差错。即便细小的纰漏也可能酿成重大事态。作为本地的向导,请允许我继续与两位同行吧。”
*
总结目前得到的线索,基本上都指向“北之山”,我们决定攀上那座山一探究竟。
“和传说中一样,山路有够难走的。”
长义小声抱怨,“连兽径都不明显,更不用说人类活动的痕迹了。”
“这里地势比较特殊,早四时至晚四时山间会弥漫薄雾,易守难攻,是天然的藏身处....”云生想到什么似的顿了顿,“两位请往右边走,应该很快就有能上山的道路了。”
我们跟在云生身后行进。
果然如他所言,穿过一片密实的竹林后豁然开朗,脚下不知何时多出一条一米多宽的石板路,沿着向上艰难攀援一阵,路的尽头,山青间突兀出现一抹红色。
“那是鸟居?”长义笑了笑,“情报里没有提到过人们在北之山建造神社的事情,会是御目神吗?”
云生自上山以来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见到鸟居后反而释然。
他看向路边显然是被人工挖掘后的断石,解释说,“那不是神社,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然而云生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示意我们跟着他朝着鸟居的方向前进。
石板路两旁散落着燃烧过的木炭和砥石,果然穿过鸟居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十分眼熟的建筑群。
云生走上前,从锻造炉中拾起一片未完成的钢片。
“这里是鵜飼派刀工曾经的聚集处,是我和同胞们诞生的地方,不过,已经废弃很多年了。”
关于鵜飼派,流传到后世的资料其实很有限,有说其始祖奉命为后醍醐天皇锻刀,一夜梦云,突然获得灵感,烧制了像云一般的刃文,献刀时将这一梦境也告诉了后醍醐天皇,因而被赐名“云”,往后代代便以云作为首名。也有说鵜飼派原是长船的分支,为躲避战乱来到宇甘乡,后来便在此处发展出属于他们自己的锻造工艺。
总之因为鵜飼派的刀匠实在低调,云生显现后,付丧神体一度无法维持,所以才要尽可能多的收集关于“云生”的逸闻。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