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板的牛肉店就在大学城对面的小吃街里。小吃街生意火爆,挤满了附近的学生和居民。
来自天南海北的美食的香气,老板热情的吆喝,学生们无忧无虑的嬉闹,交织成了最抚凡人心的人间烟火气。
然而此时,来往的人群都不由地向河边一处长椅频频侧目。
“快看,那个女孩子好漂亮!是哪个学校的?”
“是网红吧?这跟普通人都不在一个图层了!”
“哇,好勇,有人上去搭讪了!”
薛苒翘着腿坐在石凳上,正眯着眼睛看向小吃街入口处。
微风吹起她乌黑的长发,垂下的碧绿柳枝调皮地在她肩头勾缠。
薛苒手里捧着一杯还冒着凉气的杨枝甘露,杯壁布满了细密的水珠,洇湿了她青葱般白皙修长的手指。
薛苒红唇微启,轻咬着吸管小小抿了一口。清甜的沙冰顺着喉咙滑入胃里,抚平了夏日的燥热。
她拿出兜里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现在是周六的下午三点半。
快来了。
“同学...”突然,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薛苒抬头,是一个穿着篮球背心大裤衩的男生。男生顶着一头被汗水打湿的微分碎盖,白皙的皮肤浮满了羞涩的红,结实的胸膛和腹肌在宽大的篮球服中若隐若现,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他看到薛苒眼带疑惑地回视他,抱着篮球条件反射地站了个军姿。
薛苒注意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他的眼神不住地往回偷瞥,薛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一整排从小吃车后探出的脑袋。
这些脑袋一个叠着一个,看起来比正在向心动女嘉宾要联系方式的当事人还激动。
“你们这帮孩子干什么呐!”臭豆腐摊上的老板拿着炸篓莫名其妙,“都搁这挤啥呢?”
何原显然也注意到薛苒的视线,他知道自己那帮狐朋狗友必然又在后面作妖了。
不管了!
何原深吸了一口气,视死如归般闭着眼吼道:“你好!我叫何原!可以和你交换联系方式吗?”
说完整个人就红温了。
何原忐忑地悄悄睁开眼,期待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她会答应我吗?
“噗嗤。”女孩笑了,圆圆的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颊边也晕开了两个小巧的梨涡。
何原看着笑容甜美的女孩,只觉得心跳声震耳欲聋。
他眼看着女孩张开口,紧张得浑身寒毛直竖。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响起,人声鼎沸的小吃街都为之一静。
何原惊讶扭头,瞳孔震颤,只见一辆自行车正如脱缰野马般直直朝他们二人俯冲而来,骑车的人显然已经失去了对车子的控制。
周围传来惊恐的尖叫,有人怒吼着向这边奔来。
何原本能地扔开篮球,气沉丹田,怒喝一声,张开双臂严丝合缝地护在了女孩身前。
想伤这个女孩,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然而中二魂爆发的何原,却被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从旁轻巧一推,整个人就控制不住地倒向了安全地带。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清瘦的身影不退反进,电光火石间,飞起一脚,精准地蹬在了自行车车架上。
已冲到近前的自行车被这一脚踹得偏离了轨道,载着嗷嗷狂叫的驾驶员“噗通”一声重重摔进了河里。
何原张大着嘴呆呆看着女孩伸出如花瓣般娇嫩的手指撩开额边的乱发,从长椅上重新拿起奶茶,大大吸了一口,神清气爽道:“爽。”
身后的好友也大呼小叫地赶了过来,一部分冲去河边扒拉落水的骑车人了,柯立新则扶着还呆坐在地的何原站起来。
只见自己的好友正星星眼看着女孩,嘴里喃喃道:“她好帅...”
“别是摔傻了吧?”柯立新手痒地给了何原一个脑瓜崩,嘟哝道,“虽然确实很帅。”
薛燃单手叉腰,呲溜溜吸着果汁,看着许凛在河里扑腾。
“救命!”许凛挣扎间已喝了好几口水,“我不会!咕噜噜...游泳!”
不远处的埠头,有个老太太正在清洗老式拖把,闻声赶紧握着拖把干朝许凛探来,“年轻人,抓住!”
但却因眼神不好,反而好几次把艰难浮上水面换气的许凛又戳进了更深的水底。
拖把头上绑着各种从旧衣物上剪下来的布条,沾了水后又重又臭,跟个章鱼似地扒在许凛脑袋上,濒临窒息的他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泛着腥臭。
许凛心中懊恼不已。
他只是想佯装车辆失控跟美女小小碰个瓷罢了,都已经盘算好了最后关头怎么受点小伤来个英雄救美,却没想到反被那看着弱柳扶风的女人一脚踹进了沟里。
几个男生终于赶在老太太把人戳死前将他拉上了岸。
许凛犹如落水狗般瘫在地上,浑身湿透,狼狈地干呕。
他其实长得不赖,身形挺拔眉眼俊秀,衣着简单却不失品味,气质从容优雅,在学校里一直颇有人气。
上一世,许凛也总是表现出不加掩饰的优越感,热衷于向薛苒描述自己是如何如何受人追捧。
薛苒在对比下逐渐自惭形秽,因此对待许凛时总是迁就他,而许凛则在她一步步的退让中慢慢暴露了真面目,肆无忌惮地践踏着薛苒的真心。
有一回,许凛和一家颇具底蕴的大公司竞争一项业务,一旦成功,他的公司将得到飞跃性的发展。然而对方公司资金实力雄厚,面对他们铺天盖地的宣传许凛的小公司毫无招架之力。
许凛为此天天在家无能狂怒,摔了好几次桌子,指着薛苒怒骂她什么忙也帮不上。不像对方公司老总夫妻,属于强强联合,两家一家有权有势,一家富得流油。
薛苒看着昔日恋人温情不再,指着她仿佛杀亲仇人般怒目而对,心中没有悲伤,只剩迷茫。
最终,许凛摔门离去,薛苒默默收拾了泼洒在地上的海鲜粥扔进了垃圾桶里,尽管那是她花费了一下午熬的,端砂锅时还不慎在手指上烫了两个燎泡。
薛苒用犹带着药味的手指擦干眼泪,打开电脑,从各色八卦报道中摸出了一则消息—目标客户喜爱小动物,热衷于参加各色流浪动物公益活动。
之后,薛苒去本市最大的流浪动物救助基地做了整一周的志愿者,喂粮铲屎,清洗圈舍,任劳任怨,最终等来了老总梁太太。
基地负责人对薛苒很有好感,她一个人一周干了基地里整一个月的活,拼命程度看得其他工作人员目瞪口呆。负责人因此也乐于替薛苒牵线,在梁太太面前说了不少好话。
梁太太在听薛苒阐述了他们方案的独到创意之处后本已动心,又听到对方承诺会将收益中的一部分用来救助流浪动物,更是对她好感激增。
薛苒拖着疲惫的身体兴冲冲往家赶,彼时许凛正在家中自暴自弃地酗酒。
在听到薛苒拿下了客户的消息后,一反最近对她的嫌弃,高兴地搂着她转了好几个圈,亲着她的脸大笑道:“有妻若此,夫复何求!”
许凛的公司因为这笔业务的成功原地飞升,从门口罗雀变得门庭若市,但他却并没有遵守承诺。
许凛并不愿意将哪怕一分钱花在那些畜牲身上,哪怕这是将薛苒的脸面踩在地上践踏。
薛苒苦苦哀求却也没有用,虽然这笔业务是她促成的,她却对许凛的公司没有任何话语权。
她无颜面对梁太太,只能一直定期去基地帮忙聊作慰藉。
后来,她又偶遇了梁太太,对方没有苛责于她,只失望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却犹如一个狠厉的耳光,扇得她抬不起头来。
薛苒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此时许凛正要出门。
她下意识张口问了句:“你去哪儿?”
许凛却捂着鼻子皱眉回道:“又去哪里了,一身臭味,你看你哪里像个体面人家的太太?”说完就拂袖离去。
薛苒知道,他大概率又是去应酬。最近他的衣服上总是充满了各种款式的香水味,领口还有口红印。
就像是许凛也对着她的脸来了一耳光。
薛苒沉默地坐在冷清的家里,却感觉自己也不过是一只丧家之犬。
许凛随时都可能会把她赶出家门,到时她又能去哪里呢?
回忆戛然而止。一个女生惊呼着从人群中飞奔而出,扶着浑身湿透的许凛坐了起来。
她双眼含泪,愤怒的眼睛扫视着围观的众人:“谁干的?”
“江菏,我没事。”许凛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安抚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气若游丝道:“是我不对,我没想到刹车会突然失灵…幸好,没有伤到这位同学,被踹进河里受点小伤也值了。”
江菏闻言心疼得不行,扶着摇摇欲坠的许凛嗔怪道:“许凛学长!你就是太善良了!刹车失灵又不是你导致的,怎么能怪在你身上?反而是你!”
江菏狠狠瞪着薛苒,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故意把学长往河里踢?你知不知道他差点淹死!”
“江菏…别说了…”许凛不赞同地冲江菏摇摇头,心里却在暗爽。
没错,就这样再多说点。想不到自己随手养在鱼塘里的鱼还能有派上用处的一天。
“学长!今天必须要让她给你个交代!”江菏语气坚定,指着薛苒怒道:“道歉!今天你不道歉就别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