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薛苒叹为观止地领教许凛的茶艺时,另一边的林寒江正靠着入户门抽烟。
他左手拿着手机,右手端着烟灰缸接烟灰,嘴里吊儿郎当地叼着一根烟,明明灭灭的火光照亮了他憔悴的脸,把刚从楼道吭哧吭哧爬上来的周辛岚吓了一跳。
他在心中暗自腹诽,比起那个明媚少女,周辛岚反而觉得自家好友才更像一个被吸干精气的妖怪。
林寒江摁灭了手机揣进兜里,冲周辛岚一甩头:“走,进屋。东西都带着了吗?”
“带了。”一头卷毛戴着眼镜的周辛岚把背后的双肩包甩到身前,拉开拉链开始往外掏东西:“八卦镜,镇妖符,糯米,盐巴,都是从王天师那儿求来的,花了我七位数。”
林寒江闻言却大大松了口气,接过八卦镜和镇妖符挡在胸前,道:“我报销。走,进屋看看。”
周辛岚有些犹豫,他抱着糯米和盐巴踌躇道:“这…随便进人房间不好吧?”
“她是妖怪,又不是人!”
林寒江咬着牙纠结了片刻,道:“这样吧,我们就去看看,她阳台上晒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二人蹑手蹑脚推开了薛苒房间的门,里面的布置简单又温馨,一点也没有周辛岚想象中的诡谲模样。
周辛岚看着这再寻常不过的房间,吐槽道:“这就是个普通姑娘家的房间啊,是你想多了吧?”
林寒江却拽着他直奔阳台。
果不其然,在那里又看到了一整个木架的透明皮具。
这下周辛岚也开始打摆子了。
林寒江用肩膀推了下周辛岚,示意他上手去摸摸看。
周辛岚疯狂摇头,在林寒江反应过来前就脚底抹油果断溜了。
他躲在门后只露出个脑袋,哆哆嗦嗦地给林寒江打气:“你先上!我断后!”
林寒江额头青筋直跳。
他深呼吸多次,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用八卦镜牢牢护住胸口,抖着手摸了上去。
远处的周辛岚只见林寒江仿佛被烫到了般猛地缩回手,紧跟着脸色煞白地连退几步,转身就跑了出来。
“真真真真真是人人人人皮?”周辛岚上下牙关打起架来,看着这间房间后知后觉察觉出了些森森阴气。
林寒江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冲周辛岚道:“趁那妖怪回来前,把这些都布置好!不能再让她草菅人命!”
薛苒并不知道自己晒着的牛皮将引发多大的乌龙,此时的她正被那个叫何原的男孩像老母鸡保护小鸡崽似地护在身后。
“哇,同学,你这也太不讲理了吧?”何原义愤填膺,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明明是你家许凛学长骑车差点撞人在先啊!应该是他跟我们道歉才对吧?”
“就是就是…”
“那速度,被撞一下骨头都得断上两根吧?”
柯立新几人也连声附和起来。
江菏脸色难看,她痛心疾首地指着几人,道:“那你们不是最后也没受伤吗?现在受伤的可是我们许凛学长!”
许凛应景地捂着胸,虚弱地咳嗽了两声。
看见心上人这般模样,江菏更是怒火攻心,对着薛苒炮轰道:“既然你有这力气阻止失控的自行车,为什么还故意把学长往河里踢?你就不能好好把车拦下吗?”
何原彻底无语了:“你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许凛却在这时开口打起圆场来:“江菏,算了。只是我有些头晕,不知这位同学能不能先送我去医院检查一下?”
江菏心疼地搀扶住许凛的胳膊,对薛苒说:“做错了事就要负责,躲在别人身后算什么!其他暂且不提,你先把我们学长送去医院检查一下,要是摔出个好歹…哼!”
薛苒拍拍何原的肩膀,对着这个仗义执言的大男生安抚地笑了笑,示意他让开。
她慢慢朝许凛走来。
许凛志得意满地悄悄勾起唇角,向着薛苒伸出手去:“同学,还要麻烦你扶一下我。”
然后眼睁睁看着薛苒目不斜视地越过了自己。
许凛满脑袋问号,不解道:“同学?”
下一刻,他瞳孔剧震,眼看着薛苒走到河边蹲下,纤细的手臂猛地发力,将卡在河埠头的自行车轻巧提上了岸,扔在了地上。
不好!
他再也顾不上装虚弱,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岸边赶。
然而已经晚了。
薛苒在围观群众的注视下伸手揪了揪自行车刹车线,冲着许凛甜甜一笑,大夏天愣是把他笑出了浑身的寒颤。
“咦,好奇怪?刹车并没有出故障啊?”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何原和柯立新也赶了过来。二人仔细看了下刹车,发现确实完好无损。
“许凛学长,请你解释下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是有人故意想要伤人…”
二人大声质问起许凛,吃瓜群众也议论纷纷。
许凛汗如雨下。
结果江菏那个傻妞还一脸单蠢地问他:“唉,真的没坏啊!那学长的车怎么会失控呢?”
闭嘴!你这个蠢女人!
许凛在心里疯狂咆哮,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干脆开始装糊涂:“怎么会!可是我刚才真的捏刹车了啊?”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咬死不知情了。
该死,许凛眼角余光看向四周,注意到已经有好事者在对着他拍视频了,也许今天晚上,他浑身湿透的狼狈样子就会在校内论坛顶上首页。
许凛咬咬牙,冲薛苒道:“看来是个误会,同学,那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薛苒回答,狼狈地推着自行车火急火燎地遁了。
“学长,你等等我!”江菏狠狠瞪了薛苒一眼,丢下一句“走着瞧”,也追着许凛去了。
吃瓜群众逐渐散去。
薛苒看了眼许凛狼狈的身影,心道:你我之间,来日方长。
她扭头掏出手机亮出二维码,大大方方对何原道:“我叫薛苒。苒苒齐芳草的苒。咱们加个微信吧。”
何原被这突如其来的好运冲昏了头,半天才反应过来。
柯立新从他裤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替他扫了薛苒的二维码,微笑道:“薛同学,我叫柯立新,咱俩也加个?”
“可以啊!”薛苒并不扭捏,加上二人的微信后挥手告别道:“我还有事要办,先走啦。”
之后不再耽搁,向韩老板的店赶去。
韩老板的黄牛火锅店在小吃街深处,但是生意却常年火爆。她店里每周都会现杀一头牛,牛骨炖汤,汤色奶白又鲜美,绝不是加了三花淡奶的科技狠活可以比拟的。
鲜牛肉和牛杂等既可以涮火锅,也可以做辣卤。店里还卖牛肉牛杂面,加上老板秘制辣椒酱,也别有一番风味。
曾经还发生过一桩乌龙。由于韩老板的牛肉汤实在是过于鲜美,还引来了警察。原来是中国人吃到好吃的上瘾的东西总是下意识怀疑里面加了某种东西,为此报了警。
幸好,经过检查后警察还了韩老板和她家黄牛火锅店的清白,由此也将韩老板的名声更推上了一层楼。
薛苒在向韩老板表达了收购牛皮的意向后得到了热情的回应。
这个中年妇女没什么文化,对于文化人一直颇有好感。她店里的食材从来都是最新鲜的,然而定价却十分低廉。
按韩老板的话说,来我的店里吃饭的,可都是国家未来的栋梁。少年强则国强,我让孩子们吃饱吃好,也算是为国家做出了贡献。
虽然有很多人嘲笑韩老板果然是个女人根本不懂怎么赚钱,但她却一直坚持初心,在这条街一做就做了十五年。
当听到薛苒收购牛皮是为了制作皮影,韩老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大手哐哐哐地拍着她的后背,竖着大拇指感叹道:“大妹纸,你是这。”她把自己指节粗大的大拇指怼到薛苒面前,这双变形的劳动人民的粗糙的手让薛苒想起了自己的爷爷。
爷爷的手雕了五十年的皮影,各处指关节也都已变形,布满了老茧。
“我不收你钱,你只管告诉我你要啥样的牛皮,我联系我的朋友们,指定给你搞到手!别客气!”韩老板阻止了薛苒想要给报酬的提议,含着热泪道,“我这也算是为咱们老祖宗做贡献了!”
此刻,薛苒拿着韩老板给她的牛皮翻来覆去地检查,简直爱不释手。
“大妹纸,我就说了吧,这次的牛皮绝对符合你要求。”韩老板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直傻笑。
韩老板说的没错。这次的牛皮非常的完美。
对于皮影戏而言,选择合适的牛皮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只有合适的牛皮,才能在后期晾晒出软硬合适、净亮透明的皮具。而这,当然也会影响到后期雕刻、敷色、发汗等一系列步骤的成功与否。好的皮影能保存几百年,并做到不褪色,不腐烂破碎。
“谢谢你!韩老板!真的帮大忙了!”薛苒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韩老板。
“客气啥!”韩老板笑呵呵地用粗糙的双手揉搓着腰间的围裙,脸上竟有些羞涩。她问薛苒,“吃点啥吗?”
“老样子,来碗牛肉面,多加葱蒜香菜!”薛苒也不再客气,她已经盘算好了,过会儿吃完面再偷偷扫码多给老板转账。
“好嘞!”韩老板转身忙活去了,没一会儿就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收到了合心意的牛皮,薛苒的心情肉眼可见地雀跃。她吃着筋道的手工面条和香气扑鼻的牛肉,心中和饱足的胃一般只觉得十分熨帖。
她吃完面后悄悄给韩老板扫了三百过去,就带着牛皮溜之大吉。
这些牛皮带回去后,要先放在冷水里,浸泡2到3天,中间还需要不断换水。等牛皮浸泡到位,就可以刮去牛毛和里皮。而每刮一次,都需要再次用清水浸泡,直到牛皮被刮薄泡亮。之后,就可以把牛皮撑在特制的木架上阴干了。
薛苒边思索着一会儿洗皮的注意事项边漫不经心地打开了房门,却没想到被兜头洒了满身的糯米。
“哗啦啦…”糯米丁零当啷落了她满头满身,随后掉在了地板上。
这还没完。
紧跟着,她的额头上又被“啪”地一声贴上了一张血红的符箓。
“妖怪!看我八卦镜!”
眼前传来一声正义凛然的怒喝。
只见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新室友和一个小白脸正相互依偎着,哆哆嗦嗦躲在面八卦镜后,镜面则正对着薛苒的脸。
镜中的薛苒发间粘满了糯米,飘荡的符纸后,是一张怀疑人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