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莫若父,景元帝看他的神情便明白了,“好,好样的,看来是朕小看你了。”
“父皇!您听儿臣解释……”他居然词穷了。
这是三皇子头一次后悔自己心思太过缜密,将后路留得太充分,此时反倒没了退路,若早知道父皇能松口,何必多此一举呢?
但既然已经被发现,就好比箭已上弦,不得不发了。
他却不知,他今日的异动长公主很快便收到了消息。
“禀殿下,三皇子府府卫尽出,看方向似是要进宫。”
“殿下,贤国公府府卫也趁着夜色出发了。”
长公主冷笑:“他果然如皇兄所料,真是胆大包天。”
对面的兵部尚书额间渗出点点冷汗,这幸亏是景元帝早早做了最坏的打算,不然此时自己也该正在宫中,被人瓮中抓鳖,“那殿下,您看我们……”
“自然是进宫护驾。”
今日午时,她得知景元帝醒转的消息,带着姜致匆匆进宫探望,却见他形容枯槁,还时不时发出几声痛苦呻吟。
“皇兄这是怎么了?”长公主惊慌问道。
“说是身上疼,太医们都来看过,开了许多止疼汤药,却见效甚微,”皇后无奈道,她看向姜致,“刚好你来了,哀家知道你也救不了皇上的性命,但能不能让他不要这么疼。”
姜致自然可以,她也正是为此而来的。
她给景元帝注射了一针大剂量止痛药,不多时,他的呼吸渐渐缓和下来。
皇后看着她手里的针剂,忽然想到一事:“莲妃就是因为这个才抓的你吧,哀家也未曾见过这种东西,但无论如何,只要能救皇上的就是好人,哀家绝不会将你当成什么外邦细作。”
“她自然不是什么细作,”长公主接话,“她是我的女儿。”
此语如同惊雷,连刚刚从疼痛中缓过神的景元帝也呆住了。
“皇妹是如何确定的?”还是皇后先反应了过来。
“那日被掳走的正是当年为我接生的稳婆,她亲口承认的。”
“竟会这般巧……你竟然还活着,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太好了,太好了。”皇后握住姜致的手,竟有几许哽咽。
皇上费力地欠起身,打量了姜致几眼,也喃喃道:“怪不得,那日殿上,朕就看你……,原来竟是朕的外甥女。”
长公主泪眼迷蒙,所有的愧疚一起袭来,对姜致的,对皇兄的。
姜致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唏嘘一阵后,长公主才和景元帝提起莲妃与三皇子的密谋,提到自己参与其中,跪在榻前痛悔道:“原以为他只是想要储位,却没想到他这般狼子野心,居然要置皇兄于死地,是我识人不明,请皇兄降罪!”
皇后似是早已知道个中原委,没有惊讶,亦没有言语。
景元帝愣怔片刻,轻叹一声,“也不能全怪你,他们既然打定主意要谋害朕,没有你也会有旁人,终是朕对太子起了忌惮之心,你起来吧。”
“但他们此时应当知道已经暴露,只怕会狗急跳墙。”长公主担心道。
“无妨,”皇后道,“皇上已着了兵部尚书听事,他不动还则罢了,只要有异动,便是自寻死路,方才已从明心口中问出莲妃的所有眼线,都被哀家以各种理由调离乾清宫,她定是有所察觉,已派人出宫去给三皇子传递消息。”
如此便好,长公主看着景元帝瘦弱的脸庞,忍不住地落泪。
“莫哭,”景元帝费力地抬起手,替她拭去泪痕,“你寻得爱女,是大喜事,她还救了朕,朕会好好地封赏她,母后若是泉下有知,想来也会瞑目了。”
提起母后,长公主更是难以自抑地痛哭出声。
此情此景实在是催人肝肠,姜致也不由地跟着落了泪。
三皇子见事情已败露,也不再遮掩,“凭什么,同样都是父皇的儿子,只因所托生的肚子不同,我便连争一争的权利都没有?这不公平!”
“这孩子定是失心疯了,皇上莫要怪罪!”莲妃站出来急声道,她推按三皇子,“逆子!还不给你父皇跪下!”
自从得知安排在乾清宫的眼线被拔掉,她便察觉出不对,递消息让三皇子早做防范,原本为的是让他想好如何推掉罪责,却没料到他竟会孤注一掷。
但任她如何按压,三皇子都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母妃,事到如今,您以为父皇还会饶了儿臣吗?”
莲妃一时语塞,只拼命地拉扯着他,想让他跪下来。
景元帝强撑着坐起身,双眸虽已无神,却深不见底,流露出些许悲悯之色:“你倒是对朕颇为了解,那依你之见,朕会不会就这般坐以待毙?”
莲妃闻言,绝望地闭了闭眼。
三皇子却是惊疑不定,以为景元帝在诈他,“父皇只是对母妃有所怀疑,应该不会对儿臣有多少防范才是,今夜宫中值守的侍卫不过千人……”
说着说着他话音低了下来,因为扫视之下猛然发现,身为辅政大臣之一的兵部尚书今夜不在宫中!
虽说平日里也偶有辅政大臣会缺席侍疾,但绝不应该是这个时侯,在景元帝以平淡的口吻放狠话的这个时侯。
三皇子只觉胸闷气短,脑中轰轰作响。
长公主与兵部尚书带着官兵赶到时,声势可谓浩荡,几家府卫苦等三皇子的信号未至,却远远地看到簇簇火把,霎时乱作一团,再加上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几乎要作鸟兽散,那几千私兵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怎么攻打皇宫的命令还没到,官兵却已经杀过来了?
齐文昭见势不好,忙勒转马头道:“在下乃睿王府世子,是奉了父王之名来卧底救驾的,就为了与官兵里应外合将之一击拿下!”
但天色昏暗,加上现场混乱,已经有不要命的私兵与官兵厮杀起来,他的话很快被嘈杂声淹没,他急道:“来啊,给我上,势必将反贼一网打尽!”
睿王府府卫自然愿意倒戈,毕竟谁想跟官兵对着干,呼啦啦转头将长枪对准贤国公府府卫,贤国公府卫没有提防,当即便见了血,两方很快杀到一起。
长公主看着马上的齐文昭,想起嬷嬷说起他曾觊觎姜致,眸中闪出寒芒,吩咐侍卫道:“擒贼先擒王,先将马上那几个带头的射杀,包括那个临阵倒戈的,一个不要留。”
侍卫领命而去。
于是,在对战局面即将被控制住之时,贤国公次子,睿王世子,三皇子府府卫首领,先后中箭。
兵部尚书怒喝一声:“不许放箭,留活口!”
毕竟都是世家子弟,还是要抓了他们由皇上定夺,何况那睿王世子已经倒戈,罪不至死。
但为时已晚,三人齐齐落于马下,命丧当场。
这场混战就以叛军的过半伤亡和三名主帅的陨命草草结束。
景元帝终是念在父子一场的份上,没有要三皇子的命,只将他与莲妃贬为庶人,发配边疆之地。
他对贤国公府却没有这般心慈手软,以谋反之罪杀了贤国公及其子侄族人数十名,其余全部抄家流放。
景元帝始终认为,若没有贤国公暗中替三皇子拉党结派,对他各种撺掇,他不至于走到今日,更何况那些人仗着莲妃得宠一直横行无忌,鱼肉乡里,从前他看在莲妃母子的面上只略作敲打,如今正好算个总账。
他给了睿王府救驾的说头,把齐文昭的死说成是混乱中刀箭无眼,给了他忠勇将军的死后哀荣。
睿王晚些时侯便得知了齐文昭的动向,他带人匆忙赶到时,对战已结束,他怕被清算未敢到近前,折返回府,一夜未敢安寝,没想到……
睿王虽痛心失去儿子,但自觉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景元帝自知大限将至,很快便让位于太子,是为贞和帝。
他继位后开始清算三皇子党,庞尚书因串通反贼的罪名被革职查办,由此牵连出一大批受三皇子提拔的人。
邱锦明海韦宇明三人虽身在狱中,也得了从龙之功,出狱后即被新帝论功行赏,邱锦又升一级,成了左副督御史。
邱锦出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子母阁敲定了三日后成婚的日子。
这一次,姜婆等人都没再说他心急,毕竟太上皇眼看着就要不成了,国丧期间是不能办喜事的。
邱锦其实连三日都觉得多了,但怎奈诸事繁杂,总要将姜致风风光光地娶过门,许多东西准备起来颇费功夫,这已经是他能算出最快的日子。
长公主遣人来了子母阁好几次,让姜致带着邱锦去趟府里,姜致觉得确实也该去的,便抽了空去寻邱锦。
邱锦因着狱中受伤,又逢喜事,贞和帝给了他十日的假期,此时正在家中安排婚前事宜,见姜致到来,又惊又喜。
“你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他站在廊下莞尔道,“难不成是想我了?”
晨光映在他饱满的天庭,发丝拂动,长睫下一双眸子深情款款,姜致打量这般秀色可餐的一张脸,觉得自己真是捡到宝了,也不禁笑道:“没错,是有点想你,你的伤势如何了?”
“早说了都是皮外伤,用了你给的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邱锦说话间对着她抛了个媚眼,快速跟管家交代完需采买的种项,便要拉着她回房。
姜致却笑着没动:“除了想你,还有点事要与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