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囊是当年神女留下的法器,真正的神族之物,形状甚小,却可囊括诸多物件。
但这件奇宝并非无底洞,也会有盛满的时候。因此,沈寒衣从城中带出的东西不多,大半是用于御敌的法器。
眼下一通翻找,根本无可用的物件。
茫茫沙海,谢微尘意识模糊。以这样的状况,想出去谈何容易。
沈寒衣停下动作,系好锦囊站起身,迎风立在坡上。
废址全貌尽收眼底,她惊觉其中透出了一丝邪气,且愈发强烈。
这地方有异样,沈寒衣半敛眸子,回望身后的谢微尘。
剑终究未出鞘。
夜间,阴云遮天,大漠平静无风,坡上遗留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
女子身负凝霜剑,一手扶着少年,慢慢向夜色中行。
“这里前辈也熟悉?”
“不熟悉。”
沈寒衣注视前方,罕见地补了一句:“随意挑的方向。”
“嗯······”
谢微尘垂头不再问,只跟着步子调整呼吸,试图平稳体内紊乱的灵力。
沈寒衣察觉他的意图,目光不改,淡声道:“不可妄动。”
少年好容易聚起的精神力,瞬间被打散。
他正了正身子,想减轻些压在沈寒衣身上的重量。
约莫翻过两三个坡,眼前出现一座小院落。院里有几间屋子,唯有正中一间亮着微弱的烛光。
沈寒衣顿步,没料到这里还会有院子。她本是想碰运气,看是否能寻到就近的绿洲,让谢微尘能调息休整。
眼下遇见屋舍是最好不过了。
思量片刻,她收回扶着谢微尘的手,道:“你先留在此处。”
她布下防护结界,一人靠近屋舍。
屋子四周没有半分妖邪气息,看上去像是寻常人族的住所。
院门半掩着,并未上锁。沈寒衣却停在此处,朝着亮灯的屋子,扬声询问:
“可有人在?”
寂然无声,屋里没传出半分响动。
沈寒衣的手试探着搭上院门,只需轻轻一推便能进入。
忽地,正中那间屋子的门轰然破开,凌厉的寒光袭来。
沈寒衣举剑抵挡,寸步未移。
“砰”的一声,寒光撞上剑鞘,蓦然散去。
半丈开外,结界中的谢微尘被这光芒刺得微闭双目。
他下意识朝沈寒衣的方向迈出半步,但下一瞬,又缓缓收了回来。
声响与亮光俱灭。
门后走出一道身影,男子广袖宽袍,头戴玉冠,手中未持武器。
他定定看着院外的沈寒衣:“什么人?”
沈寒衣观他浑身正气,灵力波动中也无妖气,断定他大致是玄师。
她学着从前见过的玄师,以同样的语调,道:“大漠妖兽昼伏夜出,与我同行者负伤,可否借道友屋舍暂避?”
许是不习惯如此,沈寒衣这些话,没来由得有几分僵硬。
男子走到院中,张了张口,刚要说话,边上却插来一道声音。
柔和中掺着懵懂,若说似孩童可又缺了那种未经雕琢的稚嫩,更贴切地说来,该是纯真。
这声音的主人年纪应当不大。
循声望去,一个少女站在窗前,半个身子从屋内探出来。右侧编发长长垂下,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有客来诶。”少女眉眼间是灵动和好奇。
男子神色微变:“回去。”
“偏不。”
她一手撑窗,从屋里翻出来。
男子立即伸臂拦她,但少女身形一躲,从他边上钻出,跑到沈寒衣面前。
“这是小忙,屋里请吧……”
“不可。”
男子打断少女的话,将她往身后拉。
“姑娘既知大漠危险,势必能懂我谨慎处事,不留外人。”
“宿危洲!你再这样我便去找哥哥评理。”
男子一怔,面色愈发难看,隐隐有发怒的迹象。
沈寒衣也不想闹成如此模样,她刚抬手准备告辞,男子却忽然松口了。
他松手,退到少女身后,俨然是在守着她。
“我在屋里听见,你似乎还有同伴,那就是有很多人了?”
沈寒衣摇头:“只一个。”
闻言,男子的目光越过少女,再次投来。
两个人便敢闯到此处,不是无知张狂,便是在撒谎。
少女浑然不觉,反而觉着有道理。
“那的确危险,你的同伴在何处呢?”
沈寒衣遥遥指向身后,但夜色浓重,恐少女看不清谢微尘在何处。
正打算回头,将谢微尘带来,却听她道:
“他似乎很着急,一直在原地打转呢。”
沈寒衣眸光一闪,暗觉不对,自己知晓位置,尚且看不清谢微尘的身影。
她却一眼扫到,还看清了谢微尘的动作。
少女是脱口而出,即便不是,也没必要说这样易被拆穿,毫无作用的谎话。
她是当真能看清。
沈寒衣佯装未注意,向她道谢,说着回到结界处。
还未走到近前,她便挥手撤去结界。
谢微尘一惊,听到微响,知道是沈寒衣回来了,心顿时放下。
沈寒衣淡声问道:“自己能走动?”
“能,但很费力。”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
灵力紊乱是真,可方才已歇了回来,至少能自行走动。
但谢微尘还是习惯性地扮作无能和弱小。
沈寒衣明了,还是伸手扶住他。
“负伤便少言多听,勿走动。”她这样嘱咐。
二人还未走到屋舍边,少女便远远地招手,朝这边迎来。
“我叫也稚。”
她凑到沈寒衣身边,望着她,一双眼睛亮亮的。
“我姓沈。”
“嗯·······那我唤你沈妹妹,好不好?”
边上的谢微尘一噎,轻咳两下没说话。
宿危洲听见这称呼,连忙走来,人还未到,已经出声制止她。
“别胡闹,叫沈姑娘。”
也稚的手指绕着发丝,撇嘴应道:“知道了。那沈姑娘的同伴呢?”
“哦,我姓谢。”
话音刚落,宿危洲终于走近,停在几人面前。
谢微尘看清他的面容,竟一时顿住步子。
沈寒衣离他最近,看清他眼中的惊愕,不动声色地望向宿危洲。
男子这才注意谢微尘的异样,他视线一转,落向这边,但神色并无变化。
见状,沈寒衣用剑柄打向谢微尘的侧腰,将他的思绪拉回。
宿危洲立在也稚身侧,道:“走吧。”
小院共有四间屋子,一大三小,皆是由石块砌成。另有木棚,内起锅灶。
除去主屋点着烛火,其余屋子都是一片黑。
也稚指着其中两间屋子,道:
“这两间许久没打扫,怕是不好住人了。主屋是我的卧房,沈姑娘与我一起住可好?”
“我需替同伴疗伤,恐不便与人同住。若方便,我可自行打扫。”
谢微尘恰到好处地歪向她,弱声附和:“正是正是,在下内伤严重。”
“既如此,那好吧。”
也稚有些失落,几息过后,又兴奋起来。
她跑回屋中,拿了洒扫工具出来:“我帮你们。”
沈寒衣不好再推辞,但也不能真让小姑娘替他们忙前忙后。更何况,本是他们叨扰。
她看了一眼边上鲜少出声的宿危洲,将谢微尘扶到他边上的石墩坐下。
“多谢道友。”
谢微尘会意,在沈寒衣转身离开的刹那,他倾身抓住宿危洲的衣摆。
也不装陌生了,笑着缓声道出他的出身:“晟城宿家。”
宿危洲并不惊讶,冷笑一声,从容道:“几年前,我见过你。谢氏后辈中,有名的纨绔。”
谢微尘眉梢一挑,极满意自己这臭名声。
“宿家将寻你的文书散遍中原,却迟迟没有消息,原来你是到了朔北。”
“我早已不是宿家人。”
几年前,宿危洲自弃身份,离家不归一事,传遍中原玄师世家。谢微尘自是有耳闻,而且记忆犹新。
关于此事缘由,当时众说纷纭,谢微尘不知具体,但知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噤声不语,张望起对面屋子。
莫名静了几刻,宿危洲蹲下身子,拉过他的手腕,边搭脉边问:
“以你的灵力,至今能安好,恐怕都是那位沈姑娘的功劳。”
话语中多少有些挖苦的意味,谢微尘不以为意,反倒有几分骄傲。
“正是,沈姑娘最宅心仁厚。”
搭完脉,宿危洲眼神微烁,道:“灵力紊乱,生息也险些不稳。你去了何处?”
“今晨遇了沙暴,我晕迷大半日,该是去了梦中仙境。”谢微尘装傻充愣。
宿危洲不信,但从他脸上又找不出半分心虚。
不知何时,他捏了个药丸在指尖,手扼住谢微尘的下巴,将药强行塞进他口中。
接着,不等他反应。宿危洲立刻抽身离去,走向对面,拿过也稚手中的工具,开始清扫屋子。
谢微尘一动不动,按沈寒衣的吩咐,仍扮着伤员一角。
药丸顺喉咙滑下,寒凉的感觉在胸膛炸开,传遍四肢。半炷香后,却如春回大地,迸出暖意,裹住五脏六腑,阵阵舒适。
甚至不必闭目调息,谢微尘便知道,体内紊乱的灵力已回归本位。
单是灵力紊乱,虽不算大病症,但即便有上好的灵草,也需调养几日方能好全。
可仅一枚丹药······
谢微尘轻笑,若是如此,宿家真不该以除妖灭鬼扬名,当以医术横绝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