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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五夜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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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使他花更多的时间在外面,这本正常不过,无可厚非。然而有时候她发觉,他会心不在焉。那很少见,那很不妥。相处了这么久,图特不喜多言,不会对别人说的每句话都一一对答,但不代表他会听漏身旁任何人说的一言一句。可她就是感觉他没在听,为了她说不上来的原因。

百无聊赖时,她会把踏进埃及以来遇见的人和事串连起来,逐一理好之间的关系,然后,她慢慢留意到一些诡谲的环节。小公主的死带出欲置帕苏伊于死地的阴谋以外,也与她再三回想中,愈渐突兀违和的部份产生了共鸣。

一个始终抓不住的疑念在脑海打转,她努力屏蔽它,却像有什么浮出了水面,使人难以忽视。

她一面认为是自己胡思乱想,一面又静不下来不去证实她的猜设和恐惧子虚乌有,到最后,她拒绝深想。

别的她统统可以闭眼不顾,惟独他不经意的疏离,教她惶恐。

还是说关心则乱?她自嘲地想。

“再流泪,就出席不了雅尼夫筹备的晚宴了。”他暗哑磁性的嗓音萦绕于耳。

雅尼夫?晚宴?

脑袋有些转不过来,晓蓠呆呆地正眼瞅着他。“什么?”

温暖粗粝的掌心熨帖她发热的脸颊:“雅尼夫在卡格的葡萄园办了场小型晚宴。那里我带你去过两次,还记得吗?待会你洗个脸,我们马上就出发。”

虽然情绪不怎么高昂,更别提出席什么鬼晚宴,最近她一听这词就厌烦,但正如图特提醒的,她记得那位风趣绅士的庄园主和他温文亲切的管家,要是因为这个在他们特邀的聚餐上迟到,她就真的是脑子被水淹了。

晓蓠扯了一下嘴角,低声应道。见对面犹自一脸沉郁的神色,她再次深呼吸,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充满生气,而不是一棵快蔫掉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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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是小型晚宴,受邀的人不多。

甫一进门,一团白影闪电般冲向了他们。

晓蓠高兴惊呼:“嗨,小家伙!没想到你也在,怎么有没有忘记我?”久违的重逢令她一时忘却了不快,欢乐地把脸贴近它白色的脑瓜,“瞧你重了也大只了不少!看来没被欺负得太惨嘛。”

她咯咯笑着抱起半岁大浑身软毛的小狼,拉米斯在她怀里奋力扭动着身体,没有完全收起利爪的爪子不安份抵在她胸口作势要攀上去,昂起首,呜呜的叫声从微张的狼嘴溢出,湿漉漉的舌头热情舔着她下巴附近的肌肤。

“将军。晓蓠小姐。”依米奥前来向二人行礼。

图特微一颔首,晓蓠闻声回过头,眉眼间都是轻松的笑意:“有劳依米奥大人帮民女带着拉米斯,没有您的话我都不知道要怎样训练它狩猎了,以后遇到要发狠的时刻还请您继续不要留情。”放下雪狼,她探过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只听得一片欢声笑语。“对了,还有哪几位被邀请了?”

“晓蓠小姐言重了,能帮上忙自是在下的荣幸。”依米奥看了看图特,后者神色淡淡,深沉的眸光却锁在少女身上。

“内里都是将军常有往来的几个朋友,小姐大抵都认识。”

听罢,晓蓠好笑地瞟着他们,“那这场晚宴岂不是专为你们将军大人设的?”

“也不是,只是——”

“进去吧。”图特打断依米奥,上前理所当然地牵起晓蓠往内移步。拉米斯边紧跟,边伸出前爪追逐拖曳坠地的亚麻披肩。

果然,宴厅内都是她念得出名字的人,清一色的出挑雄性。伊菲玛特、以赫塔、礼奥拉德,算上他们几个,统共十人不到。虽然有些超出晓蓠的预料,但就目前而言,是她乐见的状况。

能让她说幸好的还有,饭前席间并未呈上刺激眼球和肾上腺素飙升的助兴节目,裸露□□的舞娘、陈放陶棺展示的木乃伊、摇首摆脑的毒蛇之王,一概排除在列表之外。

曛亮的灯火,曼妙赏心的奏乐,伴着风味各异的佳肴,没有沉重的主题,没有冷场的时分,一顿晚餐吃得十分尽兴。

只除了她被以各种理由频频劝酒,少年法老品牌的葡萄酒有之,熟悉的小麦啤酒有之,邻座的大男生不但不出手相救,还旁观得很愉悦满意的样子。

混蛋难道不知道这样很容易出事吗,就算酒精度不高,醉了可要你抱我回去。晓蓠瞪着某将军恨恨在心里嘀咕。

“好一点了吗?”

晓蓠没有看他,闷闷应了一声。

“把这个喝下。”

她伸手接过,不解地朝杯里直瞧,无奈光线不足,她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是蔬菜汁?”抿了一口后,她蹙起眉好奇问道。

“是白菜煮出来的水,对醒酒有益。”

想着情况不能再糟下去,晓蓠索性一口气喝干。

抚着热乎乎的脸颊,她觉得出来透气吹风的主意一点都没用,暗暗纳闷了一下,她将空杯递还给图特。

此时,她方发现他手上还拿着别的东西。

“这是?”她问着,视线从他昏暗中的手上移到他俊美无俦的脸。

“把眼睛闭上。”

“要干什么?整天都神神秘秘的。”嘴上止不住笑意地咕哝着,在他压迫的视线下却还是静静阖上了眼。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四周相当安静,静得她几近失去时间的轨迹,唯有呼呼的风声夹杂草木晃动的声响,仿佛来自黑暗低沉孑然的吟唱。

夜很静,很凉。

让她即使闭着目,仍可以在脑中描绘出绿洲外,令人屏息的荒漠景致。一望无尽的宽广,叫人由衷感到前所未有的释放。

“可以了。”

他出声前,晓蓠已感觉有什么被安放到了发上。张开眼,一枚荷鲁斯之眼造型的坠饰撞入瞳孔,戴在她头上的,是一条额链。

晓蓠霎时失却了言语。

“你无需索取,便可得到这份礼物。”

可就算她真的索取,要的也是一条项链,而非……

“这不是迈亚女官留赠于你的吗?”她一阵茫然,迟疑着问他。

“既已属于我,如何处置由我决定。这条青金石铜链从现在起,归你所有。”

所以,她戴着的,确实是经原来项链改短而成的额链。

“你怎能说转送就转送,还改了尺寸和用途,这好歹是女官长对你的心意。”她失笑,对他的强势颇感无奈。

“这副首饰本就是我给她的,之前无非是重回到我手里罢了。”他云淡风轻地说,抬手扶正略移了位的乌伽特坠饰。

“可这样很没礼——”她屏住呼吸,慢半拍地捉住他话里的重点,“你说什么?”

他抽回手,转而去握她因激动而蜷起的五指。

“这条铜链打一开始,便是我的。”

晓蓠无法自已地微微抖了起来,她迟钝地反应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雅尼夫今天办晚宴,为什么你今天送我礼物?”

两人离开底比斯的时候,图特是没有携带随身物品以外的东西,抵达时也未曾从传令官手上接过任何物件,说明这条铜链是他来到葡萄园这里后才取的。而将项链改制成额链需要一定时间和功夫,他不可能信手就能拿出成品给她。

“你的亲人在这天不是这样做的?”他眉峰敛起,眼里浮现一丝惑然。

以后死也不要几种酒混着喝!神智不清中,她觉得连呼吸也困难起来。“谁告诉你的?我应该没和你说过。”

黑眸刹那间转黯:“我看见的。”

“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你看见了我在原来世……在家乡的生日聚会,看见了别人送我礼物。是这样对吗?”晓蓠忍着一阵一阵的头痛盯着他。

“对。”

“什么时候‘看见’的?”

“进入大金字塔。”

恍然间,有什么在碎裂。

“你和朵坦尔一样?”

幽暗中,他轻声开口:“我可以通过接触看见其他人的回忆,有辅助会看得更清晰,偶尔能看见闪现的未来景象,但并不是我能控制。”

“也就是说,你清楚我的来历了?”

他不置可否:“一部份。”

晓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翘首以盼的时刻以这种形式突如其来,是她始料未及的,而似乎一旦开始,便不会简单地结束。

“我可以拿下来吗?”空出的手指了指头顶,在他无声的应允下,她单手取下了额链,反过手掌摊开暴露在夜色之中。“你当时为什么把它赠与迈亚女官?”

“她是王的奶妈,‘神之子的教导者’,她足够资格得到这份奖赏。”

“那是多久前的事?”

“我行成年礼的前一天。”

万恶的酒精,她快没办法思考了。

“我以为,你是十五岁那年获封的将军,那以前你仅仅是一个偏僻村落里的少年。”晓蓠忽然语调轻快地调笑道。

他直直看进她的眼睛:“我不是。”

她笑意不减:“不是什么?不是十五岁受封为将军,还是不是传言中的,迈亚村里那个无父无母的小孩?”她顿了顿,两堂秀眉扬得更高,“或者说,你连名字都不是我所知的那样?”

图特深深注视离他不足一臂,脸色在夜空微光下苍白的女孩,蓦然发现他要说的话,即便乘着长风,籍着日光月影越过群山漫海,也无法真正传达给她。

可是他不后悔今天所作的一切安排。放过了这个时机,以后他都未必可以再开这个口,但他们却不会因此回到从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指的‘不是’,只有你提的第二点。”他缓慢而有力的言辞,晓蓠无须费力便已感受得到那份郑重。于是他的意思俨然分明,他是叫做图特,他是十五岁那年当的将军。思绪纠缠间,她又听他沉稳低道。

“蓠,信我。”

晓蓠浑身一震。这简单一句话,她何曾由他口中收纳过?在她记忆中,图特一直是骄傲自负的,因为他委实有那样的资本,在他看来,他的一句话一投足别人都不该存有置疑的理由。

然她太乱了,以致无法立刻回应他。她肯定相信他,她是可以相信他的……她可以吗?

原先吻合交握的两只手,如今不松不紧地隔开了少许距离。她明白他的用意。无论何时,她都可以先松手,他给了她退缩逃走的空间。

只可惜晓蓠·卡纳冯不屑这份慷慨,遑论她从来就不是如意顺从的女性。

但她还是要保持面上的镇静,直至把疑问解决完。她不应,也不能让自己此刻就崩溃下来。

轻吸着气,晓蓠闭了闭眼,睁开:“那从前呢?你曾经的名字和身份,你与王后的关系,是什么?”她厌倦了文字游戏,无视心口的麻痛,对他开门见山。

“从前并不如当下重要。但你希望知道的,我会一一告诉你。”

“你说。”

她笑靥嫣然,鬓边一绺发丝不知何时垂落,随着风飘曳,间或荡进视线。

“吾乃图坦卡蒙,埃及十八王朝第十二任法老,王名涅甫赫珀鲁拉。安珂是我王姐,也是登基当天,我亲手以安卡杖加冕的王后。”

涩意再抑压不住,喷薄,她抬手扇了他一记耳光。

突兀的清脆,在寂静的空旷里转瞬消散,她的心,莫名发起了慌。

他回眸看她,惯常冷静的目光倏地深沉,但不见一分怒气,亦不见一分……在意。

晓蓠心头火起,咬了咬牙又伸手打了一巴掌。须臾短暂的空白,她真该死的不懂思考为何物,也不想去懂。

额链早已甩落草地,她的手残留着他脸颊传来的热烫温度,而另一只手,却仍与那五根长指相依未离,视野,遽然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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