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那双柔软细腻的手还是接过了软尺。
在裁缝的讲解下,季铃兰神色认真地测量起来,专注得仿佛在做一件大事。
反倒是司妙真乱了心神。鼻尖萦绕着属于季铃兰的淡淡梨香,明明对方就在眼前,她却不敢直视。等季铃兰撤开,她又不自觉地感到一阵落空。
好……好香……
两人选好了衣服,制作还需要几天才能送到府上。司妙真还陪季铃兰去选了新的珠钗,镶嵌着蓝色玛瑙,可以搭配新衣裳。
季铃兰面上看不出喜恶,但还是接过了礼物。
送季铃兰回将军府后,司妙真又去看望了缠绵病榻、久未起身的司锦之。这是她每天必做的事,但她并未将此事传信给远在家乡的司巍。
她和司锦之想法一致:既然已经挺过这次大劫,便不想让年迈的父亲担心,更何况舟车劳顿。
虽然司锦之已经能开口说话,并无大碍,但整个人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司锦之早已从司妙真口中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也知道自己的小妾孙氏沦为被人操控的棋子,如今的病容全拜赫连逸所赐。但他……
“唉,也不知道孙氏现在如何,是否安好……”司锦之靠坐着,瘦削的脸颊略微凹陷。
“兄长若是担心她这样的弱女子在外遇险,我便去将她寻回来便是。”司妙真知道司锦之心软,毕竟相处多年也有感情。只是孙晴中毒,也不知赫连逸是否替她解了毒。
寻回来的可能是活生生的人,也可能是早已毒发身亡的尸体。
“咳咳……”司锦之捂嘴轻咳,摆手谢绝了妹妹递来的水,“她跟着我也不会幸福,还不如重新寻个人家。阿真,麻烦你多送些金银给她,帮她寻个好归宿,可否?”
“何必与我客气。”司妙真应下了,“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兄长真是心善,半点不记恨孙氏的挑拨。”
司锦之浑身泛着清苦的药味。这次大劫虽然挺了过来,但精气神去了大半,没了从前翩翩君子、文人墨客的劲儿,整个人反而更真实。
“她也是被逼无奈才会这样做,否则以她的性子绝不会背叛我。真要说起来,她的苦恼也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因为我,她怎会中毒被要挟?”
司锦之句句在理,反而更让司妙真不是滋味。
真要论起来,那也是因为她。或许是漏掉了一些东西没告知司锦之。孙晴早在此事之前就已经被下毒了。
两人间的区别在于,司锦之善于替他人着想而伤到自己,常常陷入自责和内疚之中。司妙真恰恰相反,她从不内疚,并且相信百因必有果。
“哥,你这次因季铃兰情绪起伏跌宕,是因为喜欢她才会如此在意吗?”其实这个问题她很早就想问了,她拿不准司锦之的想法。
这段时间以来,从细节上能看出司锦之是在乎季铃兰的,而过分的包容也是有好感的表象。只是两人交集甚少,而且季铃兰也从未对司锦之有过关注,忽视得彻底。
季铃兰对司锦之态度不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理论上来说,两人之间不可能还有夫妻之情,可有些事不能用理论来判断。
“当然,早在初见,便已心悦于她。”司锦之的回答很明了,咳嗽两声后才继续道:“我怎么也没想到,铃兰会选择我成为她的驸马。或许这天大的机缘,是我毕生福运所换。”
“即使成婚夜铃兰尽数告知我,她只是利用我摆脱皇室女子终将成为筹码、被桎梏、被套上枷锁的命运,我也心甘情愿。”
“你常年随父亲在外,肯定不知道吧,就连孙晴,也是你嫂子帮我挑选的妾室。”
或许是话说得有些多了,司锦之越来越无力,呼吸声愈发沉重。司妙真动作迅速地将水递到了司锦之的唇畔。
喝了水,司锦之又开始犯困,呢喃着未尽的言语……
“全天下的人都瞧不上我,但铃兰瞧上了……只是……我真的入了她的眼么?那她何时能再看看我……”
能看见他的存在,看见他的才情抱负,能在他病入膏肓的时候,看看他的意难平。
“我现在相信了,”司妙真看似是在对睡着的人说,也是在说给自己,音量不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等兄长稍微再好一点,她怎么也要让季铃兰来探望。
就算是再难办的事,也得替她这可怜的兄长求来。
否则,她还有什么用处?与废人何异。
*
两身新衣裳做好送来的时候,正值天清气爽,万里晴空。
她身穿新的红色紧身束口长袍,宛如烈火般炽热,又如晚霞般绚烂,将司妙真的身姿勾勒得挺拔而优雅。袍身剪裁精致,贴合身形,从肩部至脚踝流畅而下,既显庄重又不失灵动。
司妙真牵着自己的骏马在将军府门口等待还在收拾的季铃兰。即使心中已经有所准备,她还是被出现的季铃兰惊艳到了。
蓝色曲裾深衣,色泽如深海般静谧,又如天空般澄澈,将季铃兰的气质衬托得温婉而高雅。深衣剪裁考究,线条流畅,从肩部至脚踝自然垂下,走动间随着步伐轻轻摆动,蓝色如海浪般起伏,优雅而从容。
头上还戴着蓝玛瑙珠钗,珠体晶莹剔透,色泽如深海般神秘,又如星空般璀璨,与蓝色曲裾深衣相得益彰,更显高贵。
司妙真在原地愣了两秒,后知后觉才注意到对方身侧还有丫鬟。缓过神,她利落地翻身上马,熟练地驱马走向季铃兰。
她稍微倾斜上半身,朝季铃兰伸出手。
季铃兰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微抬下颚仰头看她。两人一上一下,无形的暗流涌动。
倒是丫鬟先一步替季铃兰解释道:“将军,主子她不便骑马。”
丫鬟想着,这么漂亮端庄的衣裙,骑马只会让季铃兰失态,多不合适啊。
司妙真弯唇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山路崎岖,若是爬上去只怕累着你家主子。”
“还请嫂嫂赏脸。”
当那只柔若无骨的手搭上来的时候,司妙真一个巧劲便将人拉上了这两米高的大马上。
季铃兰侧坐在司妙真身前,倒是没有影响到仪态。
骏马放慢速度穿过京城的闹市街道,两边的街景缓缓倒退。
被留下的丫鬟愣愣抱着包裹,眼神茫然,“那吃食怎么办?我又怎么办?主子没人伺候怎么办?晚上还回来用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