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很喜欢看Elise的,”卫染轻快地说:“毕竟她很好看……”
而且她每次余光瞥过去,这个法国女孩总是会乱用那张漂亮的脸,做些滑稽表情,好像想借此逗她笑,她补充道:“人也不错。”
“你要是对我有对她们一半关注就好了,”陆应尘叹气:“我有时候真羡慕你那些朋友。”
他似乎只是有感而发,卫染在心里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确实对他显得冷酷不近人情——她对韩邵是无所谓的包容,对段明冶则宠爱偏多,秦漪就更不用说,基本有求必应,只有陆应尘……
也许是防卫过当?她若有所悟。
等陆应尘替她拉开车门时,卫染张开双臂,大方地送给他一个拥抱。陆应尘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胳臂僵在半空,显得十分拘束。
就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之前从来没在一起折腾过一样。
“你也很好看,”卫染在他耳边小声说:“人也不错。”
她不太熟练地说完这话,发现陆应尘没什么反应,更加不自在起来,于是伸手拍了拍陆应尘的后背,权当是哥俩好的意思,抽身出来。
陆应尘却猛然把她抱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卫染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包裹住了,有些难以呼吸。她昏头昏脑地想——说不定那些精神病人穿紧身衣是有些道理的,至少她现在十分平静,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剩下温暖和安全。
她脱离这个怀抱时,又觉得刚才的想法有点可怕。
“谢谢你在乎我的想法,”陆应尘温柔地说:“你今天辛苦了。”
卫染莫名地眼睛发热,随即意识到今天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她第一次把宋女士留在原地而自己走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产生负罪感。
也许以后会更加难捱,但是,至少今天活了下来,管她呢。
她这么想的时候,肚子里空虚的感觉突然跑了出来,并没有像从前一样胀气、被争吵填饱,一切感受都回来了,她捂着发出“咕噜”声的肚子,意识到饥饿是种相当好的感受,证明她作为一个人活着,不是任何人的希望、骄傲或耻辱。
陆应尘注意到她的动作,告诉她吃饭的地方就在下一个路口,只要找地方停车。
卫染摇头:“我要先去做个spa。”她想让自己保留这种活着的感觉。
陆应尘说:“好,我送你去。”
他没有多问,安安静静地开车,修长的手指娴熟地转动方向盘,指尖淡粉,骨骼分明,但右侧白皙的手背上却错落地印着碍眼的半月形凹痕。
卫染突然意识到,那只可能是自己弄的——她今天坐在陆应尘身边,对这只艺术品一样完美的手抓了又放,握了又松,不知道蹭上多少汗,又狠狠地抠了多少回。
而现在这只手还在为她开车。
记忆逐渐回笼,她又想起来兜里擦了鼻涕的帕子,想起韩邵叫她来之后说的话——本来是要劝陆应尘脱离苦海,怎么反倒变成自己回头是岸了?
但是……陆应尘会不会想要再谈起这个话题?
卫染发现自己对陆应尘的想法一无所知,而他则正相反,好像总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需要帮助,什么时候完全不想被打扰。
她的心里有一点歉意:“你的手疼吗?”
陆应尘看上去有点诧异,他手指握紧方向盘,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他迟疑地说:“我本来以为……那次之后,你不想再看见我了。”
“怎么会?”卫染注意到他屏着呼吸,似乎很紧张。她老实地开口:“我才以为你不想见我,毕竟你一直没再找我。”
之前多是陆应尘来找她,而且,找到她很容易——她的大本营就在观复路。
陆应尘叹气:“我永远不会不想见你,就像…你永远不想结婚一样,永远。”
卫染笑了,这类比太犯规,让她只好相信。
她心情莫名地舒畅起来,伸手摆弄着陆应尘车上老式的调音旋钮——这人对旧时代的钟情真是遍布各处:“这是怎么开?”
“按住,向右转……”陆应尘说:“那是电台。”
“就要电台。”卫染说。
音乐已经从环绕式音响中飘出来,优美的女声在吟唱:“如果没有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这首歌大概比卫染还老,陆应尘听了一会儿却轻轻哼唱起来,他的声音低沉,却并不伤感。
卫染静静地听了一会,关掉了电台。
后来,她趴在熟悉的spa馆的按摩床上,脑袋里却都是陆应尘的歌声,她的思绪在设计、宋菲苑和Elise上打了个转,眼前又浮现出陆应尘那双眼睛。
她怎么会没认出来呢?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她怎么会让他掺进自己母亲的事情来。又怎么会在之后,还想要见他——一个见证了自己尴尬时刻的陌生人。
当然是因为她早就向他倾诉过,在那个突降暴雪的春山上,那个少女也曾经撕开过她的伤疤,让一个求死的少年看见了自己的真心。
“你看,生活虽然这么折磨,但我还是活着。”
那年春天,少女不耐烦地对少年如是说。
后来她下了山,又那么快的忘记了这件事,未免没有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的原因。那之后,她再也没和别人讨论过自己家里的事。
卫染饿得晕眩,走出女馆的时候,陆应尘恰好先一步完成坐在前堂。两个人像饿了一辈子一样你争我抢地分了Spa馆的廉价零食,才一起在附近吃了晚饭。
那天夜里,街上又飘起雪。但它们未经落地,便已融化,这是冬天最后的讯息,一场无声而潮湿的告别。
就像清晨猫咪的舔舐。
卫染睡了一个好觉。她从陆应尘的怀里爬起来,吃过早饭才离开。街上的尘土被春雪驯服,化为新鲜的土壤。车轮下的春泥,从华庭滚进了小区院子里。
她回到家里,看见秦漪和段明冶正坐在餐桌用电脑,门廊前,撑着一把有些眼熟的黑雨伞。
“怎么把伞扔在羊毛地毯上晾水?”卫染想也知道是段明冶干的好事,因此径直收伞往阳台走。
却感觉那两人齐齐地抬头盯着自己看。
“她不知道?”秦漪说。
“看来她真的不知道。”段明冶点点头。
卫染这回仔细确认过自己身上什么破绽也无,因此很理直气壮地问他们:“什么知道又不知道?秦漪的脚本写完了?”
“果然某个人春风得意,说话底气十足。”段明冶朝她乐。
卫染心里发毛,停下脚步,莫名其妙地看她。
秦漪说:“你手里那把伞,比这羊毛地毯贵多了。”
卫染半信半疑地看手上的伞,听见段明冶说:“那是,劳斯莱斯的伞,一把也有十万了吧。”
秦漪:“没那么夸张,不过伞柄的确是纯银的。”
要是只段明冶说,卫染估计笑一下就把伞扔到一边,但秦漪也跟她一唱一和,由不得她当玩笑,她拿起来端详了一下,果然看到了双R的标志,心里一跳:
“可是我是在楼下面馆随便拿的,老板也说让我只管拿着——要真是劳斯莱斯的伞,这金额,不会已经是盗窃罪了吧!”
段明冶撇嘴:“还要骗我?哪个人会把这伞扔面馆里?要不是我昨天出门顺手借了你的伞,差点就被你瞒过去了……”
“是真的,”卫染的心提起来,她重新穿上外套:“我得去和老板说清楚。”
“好啊,”段明冶一脸看热闹的表情:“那个老板不会刚好姓陆吧。”
“别闹了,”秦漪瞪了她一眼,似乎看出来卫染是真的迷茫,她解释说:“Mia跟我说这把伞是陆应尘的,你先别急着去,听她讲讲。”
卫染停住脚步,转头看她:“段明冶?”
“好嘛,你难道真不知道?”段明冶嘟囔着说:“我和你、韩邵坐陆先生的车,他当时不是刚好丢了把定制伞吗,和这款规格一模一样,我当时还纳闷他这样的讲究人怎么会没立即配上,难道不是送给了你?”
卫染无奈地笑道:“怎么可能,我那时才跟他见了两次……”
她说着,突然又停住了。
是呀,天下哪里有怎么巧的事?下雨天,面馆里剩她一个人,却还能捡到一把崭新的劳斯莱斯雨伞来用,那天陆应尘送自己和韩邵时,开的就是那辆车吧——当时车门上有缺伞的洞吗?
她已经记不得了。
段明冶见她迟疑,重又得意起来:“我就知道吧……老实交代,当时是什么情况?陆先生是单恋你吗?你怎么会没选他,反而选了韩邵的?”
她怎么有这么多问题。卫染恼羞成怒地上去拍她的小脑瓜:“你话这么多,看来事情都做完了?设计展申上了?粉丝也涨够了?”
“你怎么知道!”段明冶神气活现地说:“正要和你说呢,我们下个月受邀去家居软装博览会,说不定还能挣个演讲,全靠我Mia小姐一双妙手,厉不厉害?”
可恶,又让她装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