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秦漪加入以后，卫染的工作室多少有点规模化的意思，显得有条不紊。

原本只是为了澄清事实而建的几个工作室账号，竟然被秦漪拉出了内容矩阵，按照计划在不同平台运营着。

而段明冶原本只是出于个人意气想把自己的家具设计投产，想先在卫染的工作室摆着玩的产品，也注册了版权，搞了个子品牌，悄无声息地运作起来。

虽然看起来比之前事情还多，但卫染却好像没那么脚不沾地了。她只要配合着秦漪，在该做什么的时候准时出现，其余还是专攻设计，活脱脱一个甩手大掌柜。

一开始段明冶还酸溜溜的：“你这么放心她，小心被那个女人踹了你去单干。”

后来，“那个女人”又变成了“秦姐”，最后变成了“我的小漪漪”。

孟晓晓周末回家时直呼受不了，偷偷问卫染段明冶是不是看上了她妈，能不能严令禁止办公室恋情，让卫染哭笑不得。

这天下午，卫染约了她的第一个户主做上门回访，顺便拍摄，这个自由职业的户主已经入住一月有余，在新厨房做了菜请卫染她们吃。

结束以后，卫染让秦漪她们先走，自己还有点事。

段明冶困惑地从车窗探头出来：“你还要干哈？跟咱们一起多好？”

她操着一口走调的东北口音，显然是被刚才那个热情的户主传染了。

秦漪戳了她一下，让她看后视镜：“喏。”

陆应尘的车已经在后面等待多时了。

卫染莫名有点不好意思：“我和陆应尘约了去他店里，新来了几件家具。”

“还要吃晚饭吧？怪不得刚才没咋动筷子，我还以为你转了性子，美食作家的饭都看不上了！”段明冶笑她：“那么，我和小漪漪也要二人世界去了！”

她不待卫染说话，升起车窗，一个摆尾溜走了，只留下一串鸣笛声。

陆应尘的车缓缓滑过来，那张俊美的脸从车窗内露出来时，卫染意识到自己最近好像确实见他有些频繁了。

“先去吃晚饭吗？”陆应尘等她上了车，询问道。

卫染想起段明冶刚才的话，仿佛被她逮个正着，有点心虚：“我不饿，还是先验货。”

“好的，大佬。”陆应尘含笑说：“钱准备好了？”

搞得好像是帮-派会面似的，卫染知道他在打趣自己，不满地说：“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陆应尘：“没关系，干我这行的，只要雇主合了眼缘，钱和命都可以不要。”

卫染有点脸热，她低头摆弄自己的手表：“你到底是干哪行的？”

陆应尘声音里带着笑意：“那得看雇主有什么需要。”

“所以，您今天需要什么服务呢？”他低沉的声线从卫染耳畔滑过，无端带出几分旖旎。

卫染有点口干舌燥，准是刚才吃咸了，她心猿意马：“有什么服务呢？”

“嘟嘟-嘟、嘟，”汽车鸣笛声惊得卫染一抖，是谁在红灯鸣笛！卫染烦躁地去升车窗，转头看见隔壁车道的驾驶位上一张灿烂的笑脸。

段明冶贱嗖嗖地说：“嗨！卫老板和她的小情人，我们又见面了。”

卫染瞪着她：“段明冶你怎么……”

她坐的车“嗖”地加速，把段明冶那辆粉色的Mini小车甩在身后。

“我还没说完话呢！”卫染转头瞪着陆应尘。

“抱歉，习惯了，”陆应尘无辜地说：“我开车一向很快，要停下来等等她们吗？”

卫染也知道他踩秒开车的风格，无力地说：“算了，这又不是走路。”

陆应尘微微笑了一下，又收敛嘴角，一本正经地说：“您真是宽容，我本来还想着，犯了这种错误，只好请您随心所欲地惩罚我了。”

……！

卫染原本萎靡着，突然心跳加速起来：“随心所欲……惩罚？”

陆应尘：“是的，您知道，做我这行名誉是最重要的，为了恢复您的信任，我愿意接受您的教导。不过，既然您已经原谅了我……”

“不行！”卫染红着脸道：“我想了一下，你犯的错误很大，我还是……”

“嘟嘟嘟嘟、嘟嘟嘟~”小粉车耀武扬威地又响起了喇叭。

卫染猛地转头，段明冶那张欠揍的笑脸果然就在右边，她喊道：“一个红灯！一百个红灯！你们不会是要去Blanc吧！来21号喝茶吗！”

卫染忍无可忍：“闭嘴吧你！”

她在车上摸索着想找东西砸过去，陆应尘配合地递给她一块白色鹅卵石。

“你怎么有这个？我还没想杀人呢！”卫染惊讶接过来，捏了捏是软的，放下心，转身朝段明冶比划。

段明冶吓得从窗户缩回去，手忙脚乱地摇车窗。

“给你带的护手霜。”陆应尘说。

“那不行，不能便宜了她！”卫染说着，把鹅卵石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段明冶扒着车窗听见了，不满地叫：“太抠门了卫染！这都不给我！”

卫染瞪她：“你吃我的、住我的、开我给你买的车，还说我抠门……”

段明冶一脸得意地笑起来：“略略略”。

卫染装作被气到的样子，扭过头不看她，小声和陆应尘说：“换条路走。”

“正有此意。”陆应尘低声道。

正好左转向灯亮起，卫染和煦地朝段明冶挥手：“拜拜~跟屁虫！你倒是继续追呀！”

“喂！你……”段明冶瞪大眼睛喊她，只可惜她们那条道只能直行，再也追不上来了。她只能在原地挥舞手臂，秦漪死死地拽着她。

卫染满意地从后视镜观察，段明冶炸毛的样子让她心情大好，只可惜转个弯就再也看不见了。

她笑了一会，升起车窗，又跟陆应尘说：“还是先去吃饭吧，我怕她要找到Blanc去。”

陆应尘沉默地点头。

卫染这才想起来，刚才被段明冶打断的话题，但这气氛，显然是已经彻底破坏掉了，拼都拼不起来。

不过，陆应尘刚才说那些话，是有心还是无意呢？

卫染仔细打量他，发现他不只戴了自己曾经偷偷赞叹的无框眼镜，还隐隐地打理了碎发，露出轮廓优美的额头，一种禁欲而撩人的气息无声地地透露出来。

似乎察觉到卫染在看自己，他的睫毛不安地翕动，偷偷地看了卫染一眼。

卫染捕捉到他的动作，朝他笑了一下，但陆应尘却飞快地收回视线，回避了她的目光。

她有些不明所以，却听见陆应尘恳求一般轻声说：“卫染，别看我了……”

他的喉结在修长的脖颈下滚动，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卫染茫然地看向他，又反应过来，脸慢慢地红了。

车里的气氛粘滞着，陆应尘身上的木香渐渐地随着暖风填满车厢，卫染低着头，只觉得自己稍微动一下都十分唐突。

她双手拘谨地搭在一起，突然感觉到衣兜里的形状，顺势把它掏出来，像终于找到事情做一样研究起护手霜来。

等终于走进餐厅时，卫染的手上已经涂了好几层，连指甲边缘都没有放过——她感觉自己这双手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嫩滑过。

幸好这款没听过名字的护手霜清爽极了，不然说不定连筷子都会粘在她的手上。

她本来就不饿，只想着陪陆应尘稍吃一口。但陆应尘似乎也胃口不佳，两个人相对坐在桌前，没怎么动筷子，卫染望着陆应尘，还有点脸红心跳。

菜上得已经是极慢的了，这家店本来也是按着时令定餐单，每道菜只有一口。一旁穿着灰色长褂的侍者大概是从没见过连这些都吃不下的客人，徘徊着叫来了主厨。

“陆先生，卫小姐。”来人踌躇着问：“是不是菜色不合胃口？”

卫染摇头，她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于是更不好意思起来：“都很好，只是我之前吃过了。”

陆应尘关心地问：“你用过了？怎么也不和我说？”

卫染心道，这光景谁能想到啊，按道理自己吃过了，再吃一顿，可不是小意思吗？陆应尘总不会带她去吃桶装米饭。

但她只是摇头：“约好了一起吃的。”

陆应尘却怔楞了一瞬，似乎大受震动，他转头请来人不必介怀，等他们都识趣地离开了，对卫染说：“我们走吧。”

卫染：“可是，你才刚吃几口…”

这菜也没上全，卫染刚才研读了一番食单，一共一十六道，均以早春花果入菜，不光名字好听，餐具布景也别致得很，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移舟烟渚，十分好看。

陆应尘：“本来就是带你吃着玩的，既然你今天已经吃过，怎么好在这里干坐着陪我受累——这里的椅子硬得很。”

黄花梨木的中式官帽椅，自然不舒服，卫染坐在上面左支右绌，却也不是因为这个。但她能解脱，还是松了口气，她轻快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好吧，走。”

她又肉疼地看了眼写着簪花小字的时令餐单。陆应尘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她耳边说道：“这里的规矩，不用完餐是不会记账的。”

“真的？”卫染有些怀疑，又被他沉稳的眼神说服了：“那我们以后再来补上这顿。”

“好，”陆应尘微笑说：“一言为定。”

卫染按照记忆往院落外走，又被陆应尘轻轻拉了回来——原来进是一个门，出又是另一个门，得穿过此间后花园。

她走着走着，又看出门道——这里大概并不对外，只招待熟客，应是哪位高门子弟的老宅子。但陆应尘面无异色，似乎走了也就走了，并不会给他带来任何不便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