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灵盘乃仙家收集灵力的法器,盘面依照黄道圈制造,分星纪、玄枵、娵訾、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十二次位。若是倒旋,便可召唤太岁,借其灵力。而且仙阶越高,能借来的灵力越多。
姚安如不懂,可渠逸是生在玉衡宫的,他对信灵盘一清二楚。
他要炼妖,炼出数以万计的妖,甚至是遍布中州大陆的数量级,定然需要更大的消耗。而先前从魔界偷来的炼妖法器已然超负荷了,他需要一个新的法器,以及能驱动此法器的灵力。
二人乘着辘轳,从通天塔第十层下来,途径第一层时并没有停止,而是通到地下。就在那里,竟还藏着一层。也就是说,真正的通天塔不止地面上的十层。在那见不得人的地下深处,还藏着一层秘密。
"呜——呜——"
二人走在一条甬道上,不时听到尖锐的啼哭声在某个阴暗处炸响。潮湿霉腐的气息裹着血腥扑面而来,石壁上结满苔藓,细看竟是层层叠叠的符咒在蠕动。
渠逸手中的火折子忽明忽暗,引姚安如拐过一个弯。她看到暗处亮起密密麻麻的红瞳,数百只铁笼悬在半空摇晃,每只笼里都囚着形态诡谲的妖物。
“别怕,那些是炼废的残次品,会处理掉的。”渠逸淡然说道。他飘香的衣摆扫过满地血痂,向里面走去。
姚安如跟在后面,走在一个个铁笼下。突然,一个妖物感受到他们的接近,瞬间变得狂暴异常,他的身躯猛烈地撞击着铁栏,发出震耳欲聋的“哐哐”声,回荡在四周。
姚安如抬头向上望去,见到一个人形妖物被悬在笼中,身上缠绕着铁链,他透过笼子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企图抓住姚安如,口中吐出含糊不清的言语,似乎是“别走。”
渠逸见状,挥袖弹指,那妖物身上的锁链骤然收紧,深深地嵌入皮肉里,出凄厉的哀嚎,整个铁笼都在颤抖。
“走吧。”他淡定地说道,并回身拉起姚安如,继续向前走,二人的影子被昏黄的灯火拉长,直至消失在铁笼下。
没走多久,一尊铜鼎出现在眼前。姚安如见鼎身为透雕晶石,晶石框架下包裹着五彩炫光,鼎下燃着熊熊烈火,不断有呜鸣声从里面传出。
“这是地途鼎,用来炼妖的法器。”渠逸说,“待月华最盛时,将亡魂注入,并人体或兽体,只消一夜,便可成妖。”
“主城所有人,都是此鼎炼化的?”姚安如问道。她心中虽然已经知晓答案,可亲眼见到地途鼎,还是大为震撼。尤其是鼎身的晶石,通身晶莹冰透,无棉絮无裂痕,不知哪儿的秘境能孕育这么大一块能做出一整个鼎的晶石。
正当姚安如端详之际,四周墙壁的灯火忽然开始颤动,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从身后逼近。二人转身,只见光影交错间,霍斗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一丈开外,身后紧随着一列侍卫。
“那九幽窃来的鼎有什么好看的?渠逸君,何不请仙姬一同鉴赏你的新鼎呢?”霍斗负手而立,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直视着二人。
“你怎会来此?”渠逸问。
“我遣人去你宅中寻你和仙姬,却没寻到人,想你们可能是来了这里,果然被我猜中了。”霍斗说着,目光瞟向姚安如。
渠逸连忙挺身而出,护在姚安如面前,质问道:“你意欲何为?”
“我的意图,你难道不清楚吗?”霍斗反问。
“今日只要我在此,任何人都别想带走她。”渠逸道。
霍斗轻蔑一笑,道:“倘若我执意要带她走呢?”
“霍斗!”
渠逸突然拔高调门,吼了一声。他攥紧的拳头颤动许久,才慢慢放开,而后又道:“霍斗,你我自小在灵兽园一同修行,后来又逃至此地,一路多少风雨坎坷,我以为你最懂我,为何今日却非要与我作对?”
“我何曾与你作对过?”霍斗听他此番言论,倍感愤怒,双眼瞬间布满了血丝,“我一直想救你!”
“可眼下你救不了我了。”渠逸微微侧首,用余光瞥向身后的姚安如,说道,“救我的法子只有一个。”
“渠逸,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霍斗急切地劝解,“我们要往前看,不是吗?我们缔造了一座城,乱世中唯一的净土,今后你和我永远生活在这里,我们在一起,不好么?
渠逸摇了摇头道:“我何曾执迷不悟?霍斗你还不懂吗?炼妖之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得成气候。单屈居一个小城,早晚会被仙都发现,遣天兵来捉拿你我,到时候你我如何自保?单指望城中一千八百七十一个妖吗?”
“够了!”霍斗见劝他不动,更加恼怒,咆哮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如何盘算?你都是为了那个女人!我告诉你,根本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是你目光太过短浅!”渠逸辩道。
“我若目光短浅,今日便不会来救你!”霍斗的声音中满是哀伤,“渠逸,你可要想好,一旦迈出这一步,便再无回头之路。”
“这是我唯一的选择!”渠逸决绝地说道。
“那若是我求你呢?”霍斗眼神倏而变得柔软,一双杏眼噙着泪。在昏暗的地下,唯有那一滴泪最亮。
“抱歉。”
渠逸的嗓子像被车轮碾压过,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二人争执不休,谁都不能说服对方,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
姚安如在渠逸身后,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她突然有点嫉妒二人如此深的羁绊。此刻猩红汪洋再次闪现在脑海中,她甚至迫不及待想拥着渠逸,投入那沸腾的暖流中。可莫名其妙地,她又隐隐期待霍斗能拉住渠逸,引他走向另一种可能。
看似是渠逸与霍斗在清算往昔纠葛,实则姚安如也在默默做出选择。尽管还有很多秘密她不曾知晓,经管每个选择将会引爆怎样的后果,她也不知晓。
她只知道,心里缺失的那一块,从渠逸为自己戴上黄玉戒指时,就补上了。从此,她的心愿意随他前往,山南水北,四海八荒,皆是猩红汪洋。
于是,姚安如上前一步,与渠逸并肩,伸出冰凉的手,轻轻勾起身边人的手。
尽管地下灯光昏暗,霍斗的目光还是敏锐地穿过了二人的指缝。他更加怒火中烧,斩钉截铁地说道:“渠逸,我不会接受你的道歉。”
“那你想怎样?”渠逸问道。
“给我上!拿下那个女的!”霍斗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一个接着一个露出妖容,自颧骨而下的皮肤刺出一片片鳞甲,一时间红色的妖印闪成一片,呼啦啦地朝二人而来。
只见渠逸不慌不忙,伸出一边胳膊,广袖鼓胀如帆,倏而化作羽翼。他使劲一挥,翎尖擦过墙壁,发出刺耳的声音,同时一阵强劲的风骤起,将前排侍卫纷纷吹到在地。
后排几个虎妖侍卫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姚安如而去,渠逸收回羽翅,又是一阵风,将那几个虎妖侍卫扇倒一旁。
“霍斗,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你是知道的!”渠逸道。
霍斗冷笑一声,道:“也罢,我亲自来。”
“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别白费劲儿了。”渠逸道。
“是吗?”霍斗喉间突然爆出呜咽,十指暴涨三寸,化作利爪,向二人扑来。
渠逸再次用羽翼格挡,一瞬间,雪白的翅膀上多了三道抓痕,鲜红无比。
“你为何不出手?”霍斗看着那抓痕,怒火贯穿全身。
渠逸收了羽翼,说道:“我不愿伤你。”
“好啊,我到要看看,你能为那个仙姬挡几回!”霍斗红了眼,索性化作灵兽体,肩胛骨诡异地隆起,那是撕咬猎物时膨起的肌肉。
他再次扑向姚安如,渠逸毫无悬念地将她护在怀里,后背对着霍斗。他以为霍斗只是吓唬自己,却不曾想,他有时也和自己一样,下定的决心是不会改变的。
尖锐的獠牙轻而易举划开了渠逸芥抬紫色的衣衫,刺入他后脖颈的皮肤。霎时,那受伤的皮肤化作一片颈背羽,脱落下来,露出一个狰狞的伤疤。紧接着,鲜血自那处伤疤淋漓而下,浸红了獠牙,浸透了渠逸的后背。
“呃——”
疼痛袭遍全身,渠逸双臂肌肉不受控制地紧缩,将怀中姚安如勒得生疼。但很快,他身上卸了劲儿,有气无力地趴在姚安如身上,汗珠不停地划过他精致的脸颊。
“霍斗,你为何……我如此信你……”渠逸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转过头看向霍斗,眼神中都是不甘。
当年红花斧砍下第十颗头颅,留了一个永远愈合不了的伤疤,成了渠逸的致命伤。在凤鸣城,只有霍斗知晓这个伤疤。渠逸没想到,那个砍下他头颅的人,再次用獠牙戳破伤疤。而且这一次,没有人强迫他。
“抱歉,我真的不想失去你。”霍斗说罢,从他怀中一把拽出姚安如,“等我,一会儿便回来帮你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