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骞轻柔地为千芸手腕伤口抹药。那伤口并不太深,如今已经结痂,偶有痒感。
“娘,以后您别做傻事了。”向骞说。
“还不是你害得,不是为了你的婚事,我至于以命相逼,让你与他退婚吗!” 千芸微怒道,她收回手,将袖子放下,继续道:“如今局面,店铺应该是收不回了。其实也没多要紧,我和你爹要收回店铺,主要还是怕他做大了,给我们向家形成威胁,更怕他以后钱多势大又想着来向府挽回你,为了免除后患,才出此下策。可他是真宝贝那铺子,先不收回算了,只要他别再生出与你成对的想法,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生病了,我们向家好好照顾他吧,也别赶他走了,反正现在他变回了养子身份,爹娘也该安心了。”向骞嘴里说着,心却痛着,他恨不得马上去看万小桥。
千芸点了点头,自觉做事过了头,但好在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那你快些着手和之许的婚事吧,我前些日子找她好生谈过,她好像知道你与男子成亲了,不过我好言相劝,说出事情原委,并保证她会是向家唯一的儿媳,她便谅解了我们向家的行为,愿意嫁进来。你看之许,真是好姑娘,通情达理,你日后可要好好对她。”千芸说:“至于万小桥那边,你少去。他现在指不定恨着咱们呢!”
她看着万小桥从十几岁长到如今二十多岁,其实用过心,也真诚待过他,只是奈何外人就是外人,怎么也捂不热那冷心冷肺。
“唉……他确实体弱多病,昨日他吐血,大夫没诊出个缘由来,我再寻些好大夫来为他看看。”千芸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她恨万小桥,也心疼他。
天灰蒙蒙的,下起了小雨。
万小桥将自己做的红色头蓬放置于床榻之上,那是他亲手做的,做的时候他带着期许,如今他不想要它了。简单收拾了行李,带了些银钱就从后门走了。虽然梦花万般挽留,还是拦不住他要走的决心。
梦花知道改变不了万小桥的决定,便说让他把那箱金子带走,以后在外面日子好过些。万小桥当然没有收,他知道自己没几日可活,还不如把身外之物给更需要的人。
他扒开窄门艰难地出去,身上沾了不少灰,他回头一看向府,心内五味杂陈。
如今已经将愿记还回去了,该去告知一下高钰,毕竟之前是自己和他生意来往,以后应该就是向家人与之交涉。
高钰的宅院到了,门严实地关着,却听里面一阵争吵。
“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什么万老板啦?这几日都晚归,你眼里还有没有我?”女人的吵闹声。
“怎么可能没有你!你过来都好几天了,我不是每天都抽时间陪你嘛!那什么老板是男子,我怎么能喜欢上他呢!你不能听细山说我和他来往密切,就污蔑我喜欢他。”男人的解释,是高钰的声音。
“细山可告诉我,你和他亲昵的很呢,而且你以前也不是没搞过男人,现在故态复萌也有可能。”女人又道。
“不会,绝对不会,他不过是个柔弱的二椅子,我起点恶趣味,想逗弄一番罢了。娘子放心,我日后绝不再与他有除生意之外的来往,我要的那批货物差不多到交货期了,只要一结束,我就与他老死不相往来,行了吧。”高钰说,语气里满是对万小桥的不尊重。
“亏得我来得早,不然晚来几天,你怕不是和他好上了。”
“不会,不会,我就是死也不可能和男子好上,我就是逗逗他,他要是真看上我了,我反而还恶心呢。”
万小桥听着,心里厌恶,这高钰真是个烂东西。正想着要不要直接离开时,有人轻声喊了他。
“万老板,你来找我主子的夫君吗。”浮生刚处理了几个偷盗者。
“啊……不是,我先走了。”他急忙说道,怕惊动了屋里人,待会儿不好看。
“你脸色看着很差,是不是病了?”浮生看着他苍白的脸说。
“没什么,我走了。”万小桥转身想往巷子里有。
浮生拦住他,提醒道:“不要走这巷道,最近城里有些乱,你还是从大路走比较好。”
万小桥没太多想他的的话,点了点头,就往人声鼎沸的宽街走去。
他边走边想,现在估摸着梦花已经把地契和店契交给了向家人。也许向家正在四处寻找他,当然放任不管的可能性更大。毕竟谁家跑了个麻烦,都得高兴地放鞭炮,哪里还有寻回来的道理?
他找了一家医馆,伸手让大夫诊断。
大夫只给了一句话。沉疴旧疾。无药可医!
他知道结果,所以也没多难受。他能感受到日子快了,现在的自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没了生气,失了活力。
大夫建议他回家好好休息,吃好的,玩好的,死前快乐一把。
他却摇头,他没有什么好东西了。
无尘酒楼的招牌映入眼帘,他笑了笑,满是苦涩。天开始入夜,他在无尘酒楼的附近选了一家客栈,定了七天的住期。
这几天他听从医嘱,吃客栈里最好的饭菜,点最好的歌舞。
夜间咳了血,他就用白帕子蘸热水擦去,再将血帕子扔了。他平静地过日子,偶尔梦里见远木和向骞,远木远在天边,向骞却近在眼前,但说的话都听不清。从客栈的窗子可以看到向府层层叠叠的高楼,彻夜不灭的灯。不知道向骞在里面做些什么呢?
“咚咚咚”,门外有人敲门。
“谁?”他问。
“客官,我是小二,最近城里不太平,您夜里别出去了,若是听到客栈外面有吵闹撕打声别好奇去看!”
“最近城里怎么了?我确实也发现了。”万小桥问。
“唉,皇帝暴毙,京城乱了,现在风也不调雨也不顺,许多人饿死了。不少人趁机割据势力,占城为王,内忧外患的,可能要变天了。不过我没有准确消息,都是道听途说的,反正公子好生保护自己就行。”
“谢谢。”万小桥道。
“那我先走了,客官您有事喊我。”
“好。”
万小桥看门外影子离开,起身将窗子关闭。
如今的世道确实改变了许多,他时不时会在城里看到军队来往,而近日街边又添了不少乞丐。这虞城从来富庶,民强农壮,如今已有颓势,若真如小二说的那般,那是真的要变天,虞城也不安全了。
几天后,万小桥七日住期已满,他该收拾行李撤房了。他刚下楼,就见客栈内人如疯狗乱窜,喊叫声四起。原来是有人抢劫,当真让人意想不到,如今抢劫的明目张胆,如此目中无人,直接抢到了客栈里面。
“你们乖乖拿出钱,我可以饶你们一命。”为首的男人拿着大刀高喊。
他身后还有三人,附和着他吆喝。
好在他们没有猖狂几时,官兵便赶了过来。赶来的官兵有五六个人,他们二话没说直接三两刀将那四个歹徒砍了,血飞溅了一地。 众人吓得大喊大叫,官兵却视若无睹,杀了人也不收拾,直接离开了。
“天呐,现在匪徒抢劫明目张胆,官兵杀人不问罪行,直接砍杀吗?”有人惊呼。
客栈老板急忙喊来小二们清洁血迹。他们嘴里一堆怨言,但更恐惧。
这世道何时竟变得如此奇怪,万小桥想。他这些年一心看着向骞,一心看着店铺,外面的世界,他似乎太久没有关心了。
他续了住期,暂时不离开客栈。客栈已经如此,外面说不定更危险,不如就在这里等死。
夜里,他听到窗外风声很重,其中还夹杂不少怒骂争吵声,隐约还有女人的哭喊声。万小桥心里害怕,他想开窗看看,却不敢。他用被子包着头,想等这些声音过去。
耳边凄厉的喊声越盛,他想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非常严重的事情,是鬼魅作祟,还是有人遇害?他站起来,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外面却突然悄无声息了。一阵夜风迎面吹拂,他吓了一跳,赶紧将窗户关好。
第二日,他起早,小二为他端来早饭。
“客官,早饭为您备好了。”小二将饭菜摆放到桌上。
万小桥望了望窗外,转头问小二:“小二,你昨晚有听到什么异响吗?”
小二顿了顿,起身叹气说:“能听不到嘛!我们没人敢出去看呐,就在无尘酒楼的一个小巷子里面。听说是一个姑娘被抢劫了。”
“那姑娘可还安好?”
“好不了了,死了。”
“死了?”
“对呀,她夜里提着一箱子金条回家,被歹人劫财了。她身上全是血,脸上还有刀痕,死得太可怜了。”小二继续说:“早上有人报了官,官府派人来收的。”
一箱金子!
“你可知她叫什么?”万小桥心里一阵慌乱。
“这我不知,只晓得她是大户人家的下人,好像是向府的,那时候应该是要去附近看爹娘的,谁知道就发生了这种事!”
向府的下人,女子,还抱着一箱金子,说得好像是梦花……
不可能!不会是梦花,万小桥脑子轰的一声,差点瘫倒。
“你说她一个下人怎么弄得到一箱金子呢?不会是偷的吧,向家可是高门大户,偷他们几个金子还真说不定。”小二说出自己的猜想,以己度人。
“不可能!你没有亲眼所见,就不要妄加揣测,诋毁他人。”万小桥生气,把小二轰了出去。
他起身,往楼下跑去,他必须去向家确认。若那女子真是梦花的话,自己便是大罪人了。
歹人因钱杀人,而这钱是自己给梦花的,自己可真是个祸害!
他还抱着一丝侥幸,一路喊着不会是她。可等他看到向府门口鞭炮齐鸣,红绸满挂,他傻眼了。
向府这是在办喜事?
他找了一个围观路人问道:“这向府今日有喜吗?”
路人道:“是啊,向家独子今日娶妻,现在已经将新娘子接到府上了,花轿就摆在门前呢!”
万小桥看向门口,一众队伍喜气洋洋,敲锣打鼓,新郎官正着喜服敲着花轿门,邀请新娘下花轿。
他遥遥望着,只见向骞面色平静,而很快出来的向旭和千芸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向府一家今日是真的高兴。万小桥不想破坏,可是他必须要上前与他们确认梦花的下落。
“小桥哥?”向骞发现了他。
千芸和向旭有些惊讶,很快警惕起来,向旭语气却还是客气的:“小桥你怎么来了,这几日我们到处寻不到你,你去了哪里?今日是愿儿大喜之日,你来喝一杯酒吧。”
“我无意吃酒,只是想问问你们梦花在哪里?”
“梦花?”千芸讶异:“昨日就没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