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阶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让富贵去宴子都府上找宴子都家拿佛经。
不曾想,富贵去了一趟空手而归。
王阶问他怎么回事,富贵苦闷说宴府的人一听他自报家门就将人赶走。
不可能宴子都变脸变得这么快吧?还是说,他只是捉弄人?压根不想给他什么经文?又或者,人家只是那么一说,没想真给自己,自己竟然当真。
王阶心微微有些波澜。
也对,之前他知道宴子都对他有那样的心思,他二话不说就疏离人,后来说开了。他又坚决的说两人没可能。
恐怕他自己早就惹得宴子都心里不痛快。今日在宫中帮他说话,已是莫大的恩赐。
王阶心中叹息,已不再敢奢求太多。
事已至此,只求以后能当个不生不熟不恨不厌的同僚足已。
没有宴子都所说的经文,他又只能整夜看那些自己搜罗来不知道用不用得上那堆经书。
为了不让彼此尴尬,王阶隔天去了衙门也不在提起经文的事。
偶然碰上宴子都,宴子都紧紧盯着他。
王阶感觉到那冷冰冰的视线,有些避无可避,他硬着头皮依旧维持面上笑脸相迎。
在王阶看来,这就是宴子都对自己的态度了。他以后尽量不要碍他眼就好。
“子都,这是衙门,不是刑场,你一大早就杀气腾腾的做什么?” 韩云卿悠哉悠哉的问道。
宴子都脸色阴沉: “他就这么讨厌我?!我……什么也没做,就这么让他厌恶了?!早知如此,就不该跟他坦白。”
韩云卿听出他话里有话,道: “怎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麽?”
宴子都道: “昨日上午,我进宫遇到了王阶。皇上最近为了佛家经文总喊他进宫,他最近精神不济,肯定就是熬夜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经文。我知道皇上所谓的信佛,也只不过是信那些鬼鬼神神的一部分。家里头有那一类的经文,让王阶差人去我哪儿拿去看也能轻松应对皇上,谁知道他满口答应,却害我等到深夜都不见他府上来人取。”
韩云卿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估计他拒绝了你,又不太能接受你那不同寻常的爱好。因此刻意跟你保持距离吧。”
宴子都道: “我又没有要他怎样。”
“哎呀,王阶他心思比我们重麽。你不要当一回事就行。” 韩云卿道。
王阶照常拿着公文去给宴子都,还没进去,就听见宴子都的不大的声音: “…………不给王阶。”。
闻言,王阶立刻把腿缩回去,退出去,在外头等了半晌又重新过去。
中午,韩云卿拿着许多精致折扇过来。说是宴主事给大家的,每人都分了一把。
王阶也有份,可他的跟别人的完全不同,他的不是折扇,而是香囊。
方才不小心听到宴子都的那句话,现在心中已然明白。那样精致的折扇,价格也不低,香囊估计就便宜多了,宴子都刚才说不给他的东西,估计就是折扇。
王阶接过香囊。
韩云卿解释道: “这香囊很不错,安神的,放在床头可以助眠。王阶兄你这段日子肯定没休息好,这个正合适你。”
王阶笑道: “多谢了。”
香囊的确有安神的功效,至少王阶夜里能安眠。
于是他隔日傍晚就立刻把香囊转手给了七伯,让他拿去放李四床头。
李四自从回来,王阶感觉他就像没有了魂魄,这伤心伤得实在太深,让人看了都心疼。要夜里还睡不安生,那更加可怜了。
这边他才送出去香囊,紧接着宴子都就登门拜访了。
王阶疑惑得很,这个时候,宴子都来做什么?
疑惑万千还是需要接待人。
宴子都这会儿还没跨进大门。因为知道是晏家人,因此要通报王阶,得了允许才请人进门。
王阶到大门口边,就看见晏子都捧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子。
“怠慢了怠慢了,宴公子请进。” 王阶连声道。总不能不请人喝杯茶就立刻问人来意,显得急切失礼。
“打扰了。” 宴子都微一低头,如是道。
还不等王阶问他来做什么,他自己跨进门槛,跟在王阶边上时就说了: “上次说了要送你经文。你后边派人来我也不知道,今日回去才听下人闲话时说你差了小斯去府上找我。结果那些没眼色的没禀报我,还自作主张的把人轰走了。实在是我的不是。”
原来之前佛经的是竟然是误会一场。
王阶脚步一顿,随即又继续往前: “我之前还以为是宴公子忘记了,后来也没再向你提起。”
宴子都道: “我这两天,还以为你是故意的。故意答应了又不来,害得我整理许久才把这些经文给清出来。我家府上那些人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要不是凑巧听到,还蒙在鼓里。”
王阶引着宴子都去了厅中坐,让人稍做片刻,自己又把对方带来的经文抱去书房。
天色不大好,风大得很,日头也被乌云遮盖,王阶把经文放好之后又把书房的门窗都关好。
想到七伯他们可能还在后院晒了东西,便匆忙去看了一眼,睹见老仆们正在收那些干菜,这才折回厅里去陪宴子都。
宴子都已经不在厅里坐,此时正立在堂厅外,仰头望着天。
“你这儿的景色真不错。” 宴子都等人走近,说了这么一句,末了,嘴角勾了勾。
王阶到了边上,笑道: “宴公子说笑了,我这儿都是人家不要的宅子。谈不上什么好景色。”
宴子都轻轻地嗯了一声,他转身朝着王阶,道: “经文也送到了,那我就告辞了。”
瞅着这天,黑得像要塌下来,王阶也知道接下来必定会是场昏天暗地的滂沱大雨。
作为主人家,宴子都又是专程来给他送东西的,不吃个晚饭怎么说得过去?
王阶道: “宴公子,吃了晚饭再走吧,厨房已经在忙活了。”
宴子都的眸光亮了亮,好似没想到王阶会说留他用饭的话。
可这天色,却是一刻也不能再待,微遗憾道: “不用了,要下雨了,我还是赶紧回去,免得雨一落,就难走了。”
如此,王阶就不好留人吃饭,怕真下大雨,宴子都回不去。便道: “那等有空了,一定请宴公子去外头好一点的地方吃一顿。”。
宴子都道: “说真的还是客套话?”
王阶道: “自然是真的,白白拿了宴公子的经文。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的好。”
宴子都的笑深了些,道: “那我就当真了,到时候,王阶你不要不承认。”
王阶笑道: “这是自然。”。
能一直如此就好了,王阶心道。
作为朋友,作为同僚,宴子都简直是无可挑剔的人选。
王阶把人送到外边。
宴子都正要走,忽然大颗大颗的雨点就接二连三的砸了下来,一转眼就加大了雨势。
宴子都皱了皱眉头。
王阶道: “看来老天爷也要我留宴公子吃一顿晚饭,咱们还是回去吧。等雨歇了再走,晚一点我让人用轿子送宴公子回去吧。”
宴子都留了下来。
因为有客人,今晚的饭菜稍微丰盛了些。
就他们二人,六菜一汤。
宴子都在自家府里,围桌吃饭的人少说也有十来个。
王阶在他父亲府上那边也是人多。但他通常都是走个过程般,山珍海味都吃得没滋没味。自从搬出来之后,他吃青菜叶都觉着十足美味。
所以,菜品固然重要,围桌吃饭的是什么人也挺重要。
“平时你就一个人吃饭?” 宴子都咽下一口饭菜,忍不住问道。
王阶道: “嗯,有时候七伯他们也会跟我一块吃。”
宴子都道: “你之前怎么会自己搬出?”
“想搬出来就搬出来了。” 王阶对这个没有什么解释,就算有,应该也不会对宴子都说。这种家里的事,不好跟外人说。
两人每开头一个话题,就绝对聊不过三句就断了。有些尴尬,不说话也尴尬,王阶为了缓解这怪异的气氛,只能东扯两句西扯两句。
宴子都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回应。
王阶自觉聒噪了,渐渐消了音。
好在不说话也不会太过安静,外头噼里啪啦哗啦啦的雨声嘈嘈杂杂。
饭后宴子都依旧走不了。
屋檐下哗啦啦的流水,地上积水渐深。
这会儿,不止要留人吃饭,恐怕还要留人过夜。
王阶亲自去给人整理了客房。
这些本不该是他的事,但让他干坐着和宴子都大眼瞪小眼,那他还是选择随便找个事做。免得双方都觉不自在。
王阶把被单铺好,再把褶皱的地方抚平。
宴子都在一旁看着,突兀的来了句: “那个香囊,你用着好用麽?有没有安神助眠的效果?”
王阶回道: “香囊很好,宴公子是在哪里买的?我还想买几个。”
宴子都道: “我托人从南边带的,你还要的话,我再让人再捎些到京城来。”
“哦?在京城内没有卖的麽?” 王阶铺好床,直了直身子。
宴子都道: “没有,那是和药方一般对症下药专门调配的。”。
对症下药?对谁的症?
王阶有些愣住,他看了看宴子都,嘴唇翕动,欲言又止,心中翻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想再问他还有没有那种断袖之癖的心思,若是还有,就想让宴子都该一改对自己那些莫须有的想法。
宴子都见王阶这么看着自己,随后视线移向别处,补充道: “我有个伯父前段时间精神不好,夜里难眠,因此我才给他弄来了这个香囊。王阶你貌似也有些这种状况,我后来想起恰巧还有多余的一包,就顺便拿给了你。”。
方才王阶乍一听还以为是宴子都专门为自己寻来了这个香囊。
得知不是,安心了。否则他又要因为宴子都那心意而心生困惑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