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没什么可供消遣的，外头大雨滂沱，要带人转悠两圈也不行。

回廊都被斜刮的雨水洗刷着，人一过去，绝对是满身湿。

宴子都倒是无所谓。王阶走哪儿他也跟到哪儿。

无论对方是带他在堂厅里坐着，还是在屋檐廊下走着，或是偶尔没话找话的说两句，他也没什么不自在。

王阶左思右想，终究是忍不住问了一个疑惑很久的问题。那就是宴子都喜好男风，是天生的，还是后来才变成这样的。

宴子都尽管为了怕王不自在，从头到尾都刻意避开这些话题，此刻还是不得不回道: “不知道，但我对其他男子，均没有生出过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好啊，其他男子他没想法，那就是单单对自己有想法了？

王阶轻咳一声，接着道: “那以往是喜欢姑娘家的？”

宴子都道: “应该是。”

王阶尴尬且和气的道: “应该是。那究竟是？还是不是呢？”。

宴子都沉默许久。

王阶还以为自己这话让人不高兴了，正准备换个话题，宴子都便接了话。

他语速低缓道: “我以前的喜好是读书习武，广结好友，还有其他的一些爱好。男女之情，从未有过，因此，我自己也不知道。”

王阶估摸着宴子都这取向还有救。他真心诚意的开解道: “宴公子可以试一试去跟姑娘家接触接触。可能你之前对我的那种感觉，只是一时冲动。”

宴子都黯然道: “你觉得我是一时冲动？”。

王阶难得直视宴子都。肃然道: “你还年轻，能改就改，别说是我，就是你家里长辈，也指望着你为家族开枝散叶。”

“好，那我以后改。” 宴子都不闪不躲，回视着他，忽而苦涩的笑了笑。

宴子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自己说服了，王阶有点不可置信。

他持着怀疑的眼神时不时观察一下对方的脸色，还好，貌似没有不高兴。

天一黑，宴子都自己回了客房。

王阶要送他过去，宴子都让他不要这么客气，他自己知道路。

王阶没有坚持，只跟他说夜里要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过来喊他。沐浴的热水待会儿会有下人给他送去。

大雨变成了中雨，廊道上的点了灯笼，王阶静静地立在原地。

富贵突然满脸焦急的从远处飞跑过来，和宴子都擦肩而过，急得没顾上跟人打招呼。

“大人，李四不见了！” 富贵直奔到王阶跟前，上气不接下气道。

王阶神色一凝，道: “什么叫不见了？”

富贵道: “就是不在府邸里，自个儿跑出去了。七伯他们已经出去找人，这还刮风下雨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让我烧热水过来给你和那位宴公子。我自个在那想了半天，觉得这事还是得跟大人你说说。外头黑灯瞎火，雨天路滑。七伯他们一群年过半百的人，别没找到李四，自己给摔着怎么办。”

那还得了，王阶随即吩咐道: “富贵你烧了热水送到宴公子房中去，我出去一块跟他们找。”

“是，大人。” 富贵应了一声。

“热水就先不用了，先去找人要紧。” 宴子都快步走了回来。

王阶府上的人宴子都不熟，但李四他认得。虽然不知道李四一个人出门有什么问题，但王阶和这小斯的神色与对话让他明白，不去找人，事态恐会严重。

王阶点了点头，没空和宴子都客套。

接着忙让富贵去找把纸伞来。

宴子都跟着说让他多拿一把，富贵答应一声。这时候宴子都要跟着去，王阶也不拦着。

富贵也想去，王阶让他守在家里，不能全走了，进贼了可怎的好。

富贵道: “大人！大人！等等，把灯笼拿去，天黑你们走路可小心些！”

王阶接过灯笼，撑着伞踏出门。，宴子都也撑开伞，两步跟上。

京城如此之大，夜雨茫茫，要找个人谈何容易。

七伯他们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的，王阶只好先从主道大街上寻去。

放晴时这个时辰外头还是热热闹闹的，雨天就冷清许多。找了半个时辰，硬是没看见一个身影是李四。

两人在雨中疾步，不多时，王阶瞧见岔路口那边有个人在街角檐下东张西望。定睛一看，是奶娘。

王阶赶紧过去。

奶娘现已焦头烂额，见了他，便道: “大公子，你怎么来了？”

王阶把伞往前遮了遮，替人挡住不停往这边吹来的雨水，温声道: “奶娘，李四找到了没？”

奶娘叹道: “还没有，李四他爹让我在这儿站着注意看看街上来往的人。看看他会不会在这边晃荡，他以前不是最爱来这边的麽。”

王阶蹙眉道: “他除了这里，通常还去什么地方？”

“其他的地方我们都去找过了，都不在。大公子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唉！也是我的不好，要是早给他找个好姑娘，那也不至于让他去外头受这些苦。” 说着说着，奶娘忍不住流了泪。

王阶安慰道: “这跟你没关系，他本来就年纪小，早给他找，他也是一门心思在练刀上。”

李四找不到，不仅七伯他们担心，王阶也忧心仲仲，就怕他想不通，自个在外头寻死觅活。

与奶娘匆忙两句，王阶和宴子都又接着去别处找。

在另外的地方碰上府上另外那些老仆从，大家都尽心尽力的找，然而一无所获。

城中无数灯火渐熄，除了主街，还有那些勾栏歌舞之地外，其他地方几乎是不打灯笼都看不见路。

李四还可能会去哪里呢？王阶边走边想。

找遍附近的大街小巷，王阶倏地停住。

宴子都也跟着停了下来。

王阶恍然大悟: “关家铸剑坊！”

关家铸剑坊小有名气，宴子都略有耳闻。

两人朝着京城北面去。

王阶还记得李四以前就说过，他很想要一把剑，做梦都想。他看中关家铸剑的手艺，以后定要去他家铸一把好剑。

终于没有白来，王阶在这里找到了李四。

“大人，我来铸剑，为什么他们不开门？我都等了好久了。” 李四还知道躲雨，就站在人家门边。

但他一副憨样，丝毫不知道大家找他找得快发疯。见了王阶也不惊讶，只是很奇怪的问了这么一句。

王阶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随后七伯和两个老仆也来了这里，见到安然无恙的李四。七伯又气又急，先打了李四一拳头，然后将人大骂一顿，气呼呼的让人回去。

王阶把自己的伞塞给了李四。

李四没啃声。有点怕七伯再打他，抓着伞赶紧朝着府邸方向猛走。

“大公子，我先跟这兔崽子回去。你们后边回，路上可小心些，这边坑坑洼洼的，积水又深。” 七伯边说边盯着快要走远的李四。

王阶快速道: “七伯，别管我们，你先送李四回去。”

“对不住，大晚上的害得你没能好好休息。出来吹风淋雨的。” 王阶对宴子都说。

宴子都: “还早，休息也没事做，躺着也睡不着。”

由于王阶的伞给了李四。因此，他回去的时候只能跟宴子都共用一把。

宴子都撑着伞，他提着灯笼，两人挨着彼此，却保留着那么一点点距离。并肩而行，肩膀手臂都没碰到对方，只有衣物偶尔摩擦。

王阶是怕自己碰到宴子都，让他又误会继而又生出希翼。

宴子都则是察觉到王阶刻意和自己保持距离，不再靠近。

走了一会儿，王阶发现宴子都打伞打得歪歪斜斜。

伞檐歪斜偏向王阶，他本人从肩膀开始，大半个身子都淋了雨。王阶自己除了鞋面因积水湿透外，身上几乎没碰到雨点。

王阶没说话，直接抬手扶了扶伞柄。

宴子都随即道: “看路。”

王阶提醒道: “伞偏了。”

宴子都淡淡的嗯了一声，一路上，仍旧没将伞摆正。

王阶刹那间顿悟，有可能这伞是故意偏的。

虽说天气炎热，下雨也不觉冷，但王还是担心他淋雨染风寒。冬日里小病多，但好的快，要搁在现这个季节，没有十天半月是很难好的。

宴子都睡的那间屋子浴桶有一段时间没用了，都是灰。他是在王阶屋里沐浴的。

天热，王阶自己经常是都是用冷水洗。

先前让富贵烧热水是怕宴子都的习惯不一样。

就好比陈新甲，春夏秋冬不是热水就是温水，绝对不用冷水。

当初王阶很疑惑的温他为什么，陈新甲跟他说因自己夫人说洗热水好。

王阶又看见那眼熟的手绢了，正是他亲手绣上自己名字的的那张。

此时此刻正被宴子都混合这着他自己换下来的衣物被搁在屏风上。王阶看了好几眼，一时间心情复杂起来。

宴子都注意到他的视线了，默默地扫了他一眼。再沉默的脱掉外衣，脱得只剩下一条裤子，王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只得开口道: “你就在这里麽？”。他的意思是问王阶难道就在这儿看着他洗？

王阶撤回视线，转到宴子都身上。在衙门里，大家穿着官服的时候只感觉大家都是身材修长宽肩窄腰。

王阶自己也差不多是那样，但此刻看来，却是大大的不同。宴子都袒露出的上半身是健硕有力线条流畅的，王阶自己只能是骨肉均匀。

大概是宴子都之前的坦白心意让人心里作祟，分明都是男人，王阶此刻却不大好意思盯着宴子都看，仿佛眼睛落在人身上哪一处都不对劲极了。

“我在外边，宴公子有什么需要就喊我。”。王阶说着指了指屏风外，而后抬脚绕了出去。

沐浴后，宴子都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外衣出来。

那是王阶的，这算是宴子都第二次穿他的衣服，看在眼里，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上一次王阶是觉得委屈别人，这次是觉得莫名的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