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阶和他匆忙对视一眼,笑道: “不早了,我送宴公子去休息吧。”。
“不用麻烦,我自己去。” 宴子都如是说,他的眼神总在王阶没注意他的时候偶尔看看王阶。
“我送送你,顺便把你这衣服拿去后院那边,明早让人好洗干净。” 王阶道。
宴子都道: “不用洗,将就再穿一次,明早上回去再换。”
王阶一想也是。要洗了明早宴子都还得在这里耽误一上午。
于是没有坚持,只准备帮他把衣服一块送去他睡的那间屋子。
王阶把宴子都的衣服从屏风上扯下来,动作不大,但突然就传来一道撕拉声。
那是布料被扯裂的声响,由于此刻两人都没说话,那声音虽短促,却尤为突兀刺耳。
王阶猛的抬眼,看见是拿块手绢被屏风上的钩子剐到了。衣服还在他手上,那手绢却惨兮兮的挂在钩子上,轻轻地漂荡。
王阶微微怔愣住,下意识的侧目看向宴子都。
宴子都身体有些僵硬,眸光微微颤动。在王阶看向自己的时候早已别开眼看向别处。
王阶见他没有反应一般,便抬手把那手绢从钩子上取下来。
真是惨不忍睹,中间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几乎要将手绢一分为二。
王阶抱着衣服,手捏着手绢走近宴子都,斟酌道: “抱歉,我不小心…………”。
“没事,本来就该毁了的。现在王阶你帮了忙,我就不必再亲手撕了它。”
王阶想着要给人解释一番。却没能有这个机会,宴子都快速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言语间尽是低落。
王阶急道: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宴子都扯着嘴角笑了笑,那笑容没片刻又消失。
宴子都伸手把自己衣服同手绢从王阶手上拿了过来,道: “想来我出现在你府上,已经让你很不舒服了。抱歉,往后,我绝不会再打扰。”
“宴公子,你听我说…………” 王阶欲解释。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我累了,王阶你也早些歇着。我走了。” 宴子都后退两步,匆匆拉开了房门,仿佛不想再听他多说一句。举步出门,再也不回头看王阶一眼。
王阶立原地望着空荡荡黑漆漆的门外。他敢对天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要弄坏别人的东西。即使这手绢的确和那画一样令他不太舒服。
次日,宴子都很早就离开了。
王阶起来的时候富贵就告诉他,说宴子都天蒙蒙亮就走的。
王阶独自在宴子都睡的那间屋子待了半晌。
许久,他慢慢的吐出一口气,想到宴子都昨晚的神色,他心底莫名其妙的慌得紧。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王阶曾几何时,多么希望有个人能长长久久陪在自己身边。不用轰轰烈烈,平平淡淡嘘寒问暖就好。
后来渐渐地就不想了,奈何老天爷捉弄他一般,竟然来了个宴子都。
王阶虽不想违背世俗,可他也没想过要让宴子都难过。
在衙门内,王阶和宴子都貌似恢复了常态。
王阶开始还觉着得好好给人道歉解释,后来想了许多,既然不能给他回应,索性就让他误会吧。
解释再多,又起不到什么作用。
时光荏苒,炎热的夏季已在同僚们的抱怨下溜走。
王阶从那次之后就没再和宴子都有过什么私下交流,就连有时候宴子都请同僚门去喝酒他也不曾去。
不是宴子都请客的时候他倒是会去,但时刻跟人保持距离。
不是他嫌弃人,是宴子都貌似也不想跟他走得近。算起来那是互相远离而已。
某天夜里,王阶回来得有些晚,赫然在自家府门外瞥见了宴子都。
当时对方隔着点距离,面朝着他家大门口发呆。
王阶踌躇着要不要打招呼。但宴子都转眼见了他,立刻就走了,走的又急又快。
王阶告诉自己,或许对方只是偶然路过。
然而,没过几天,他又在外头同样的位置见到了宴子都。
这次他确定不是路过,宴子都眼神有些迷茫。依王阶观察,他很可能是喝了酒,还喝了不少。
后来断断续续的又碰到宴子都好几次,王阶始终没敢轻易走近。
在衙门里,两人碰面也只是点头擦肩而过。
王阶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由自主的来了就会先看看两位主事在不在,时而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宴子都身上。
“新甲,你认为断袖这事是不是太荒唐?” 某日,王阶状若不经意的问了那么一句。
陈新甲乍听断袖两字,反应就极其大,上上下下的把王阶扫了一遍。小声道: “怎么突然这么问?王阶兄,你想干什么?”。
王阶神色如常道: “没干什么,就是问问。”
陈新甲道: “你莫不是听了什么传言吧?”
王阶疑惑道: “什么传言?”
陈新甲道: “听说京城里刚开了家青楼,去哪儿的人都是好男风的公子哥们。”
王阶道: “这个我倒是没听过。”
陈新甲道: “要说荒唐,我看那里可以说是荒唐得没边了。”
“我说的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 王阶笑道。
陈新甲道: “怎么不是一回事,不都是好男风麽?断袖不就是如此麽。”
王阶声音不敢放大,只能低声道: “他们那是玩乐。我说的是正经的,比如有个男人心悦你,你也觉得对方不错,这种情况。”
陈新甲狐疑道: “王阶兄,你在说什么?不会是找不到合适的姑娘,你就准备转方向了吧?”
王阶汗颜,立刻摆摆手: “不不不,我就是随口一说。”
王阶那不该有的心思渐渐又压了下去。
难不成自己真的是孤独寂寞久了?竟然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断袖!万万不可!王阶告诫自己。
他捏捏眉心,拿着要处理的公文去给韩云卿和宴子都。去的时候才发现只有韩云卿一个人在,可早一些的时候王阶看见宴子都是衙门里的。
韩云卿见王阶抱着一沓公文,没精打采道: “又这么多要处理的事务?”
王阶把上面的一小半公文放在他面前,含笑道: “韩主事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公文是宴主事处理的。”
“他要的那份也放在我这边就成。” 韩云卿很不情愿的模样。
王阶道: “宴主事的也交给你?”
韩云卿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嗯,他说自己头疼,刚才就回去了。”
王阶道: “头疼?”
韩云卿道: “对,头疼。你没发现他最近都有点魂不附体麽?”
王阶道: “我没注意。”。
他只是偶尔瞥人一眼,怎么可能发现得了?况且,他每次瞅着宴子都都是一切如常啊。怎么到了韩云卿这里,就是魂不附体了?
“是啦,王阶兄你怎么可能注意到。成天就顾着衙门内的事务了。” 韩云卿悠悠道: “唉!他跟我说最近总睡不着,也吃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真让人担心呐。”
王阶心里一咯噔,微微睁大眼睛,缓慢的眨了眨眼,道: “韩主事你没问他有没有什么身体上的不舒服麽?”
韩云卿道: “嗐……他不肯跟我说啊。王阶兄,其实子都他人很不错的。论样貌一等一的好,论家世,那更没的说,论人品,我保证是正人君子。”
王阶道: “我知道。”
韩云卿叹道: “之前你们不是去淮西麽,那时候原本是你一个人去的。他听说那地方不好的传闻,就担心你自己去应付不了,非要跟着去。真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王阶惊愕道: “他自己要去的?”
韩云卿: “嗯。”
王阶皱眉道: “不是上头不放心所以才安排他一起去的麽?”
“不是,是他威逼利诱上头的人。不得已才同意他去了的。” 韩云卿若有所思,扯远了一些道: “说来子都对王阶兄你还真是很不错的。就以前吧,他没来我们司部之前。就经常向我打听你的近况。”
王阶奇怪道: “打听我什么近况?”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很日常的琐碎小事,你的兴趣爱好和饮食口味之类的。他不仅问我,还问其他同僚。你也知道他那个人,在没来我们衙门之前,这边的大部分同僚就和他认得,私下经常一起出去吃喝玩乐。”
王阶慢慢将手上剩下的公文放在韩云卿桌案上,缓慢道: “他问这些做什么?”
韩云卿道: “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从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听他念叨你了。那时候我还没来这边衙门,也不认识王阶兄你。但名字早已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说真的,那时候我一进司部衙门,第一件事就是想看看让子都聒噪个没完没了的王阶到底是何方神圣。”
王阶道: “兴许是因为那时候恰好我和宴三小姐的事传的沸沸扬扬,所以他才跟你咬牙切齿的咒我吧。”
“那你就想错了,他可对你一点怨恨也有。要真有,可能也有那么一丁点儿,那可能纯粹是因为桂花糕。”
“桂花糕?” 王阶懵了。
韩云卿道: “不错,他说有一天他兴高采烈的提着自家做的桂花糕去给你。那是你还在刑部的时候,结果等他过去,却没见到你。不止那一天,他从那以后,在刑部那边就再没瞧见你的身影。因为这个,他后来一提起你,一看见桂花糕就连带着有点怨气。”
王阶没想到是这样,那时候他刚好知道宴子都是宴三小姐的弟弟,因此不想招惹溜之大吉。
王阶感觉自己不能再听韩云卿说这些了,他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可韩云卿非拉着他扯宴子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