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跑得飞快,眨眼间就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走啊!快走!……”
随着声音渐渐远去,沈袖猛地掀开了被子,喘着粗气坐了起来。
已经很久不曾梦到那夜的情景了,今夜竟然没能如愿进入结庐之境,沈袖看着枕头上睡得正香的落秋,有些不解。
沈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身旁的孙潇潇睡眼朦胧地坐起了身,轻拍着沈袖的背轻声道:“又做噩梦啦?要不要唤灵儿来?”
沈袖挥了挥手说道:“不必,我想喝点水。”
孙潇潇起身走到桌前倒了杯水递到沈袖手边。
“明天还要练兵,现在该是丑时了,能撑得住吗?”
沈袖垂下眼眸,眼底犹如万年冰窟,刚刚的梦还历历在目,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杯子,轻轻回道:“无妨。”
孙潇潇的手轻轻拍着沈袖的背,像哄小孩子一般。
鸡鸣响起,穆麟已在外等候多时。
帐帘打开,孙潇潇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红晕,几缕发丝慵懒地垂在脸上,美丽容颜更是显得楚楚动人。
穆麟一时看得有些呆,他自小就生长在这军营里,哪里有机会见到这么好看的女人,若不是这位新上位的将军初来乍到不知战场的凶险,又怎么会带着女人随营,想到这里,穆麟的眼底不禁多了一丝惋惜。
孙潇潇眉间轻蹙,看不明白穆麟眼底的思虑,轻声唤道,“穆统领?穆统领?”
“进来。”
沈袖冰冷的声音响起,穆麟心下一惊,自己竟然开了小差,愣神站在帐外老半天,就连孙潇潇的提醒都没听见,心虚地马上收敛心神,低着头快步走入帐中,行礼,“启禀将军,玄甲军已集结完毕,等待将军查验。”
早已穿戴整齐的沈袖回过头来,挺拔的身材加上凌厉的眼神,似乎看透了他刚刚的小心思,让穆麟不禁背上一凉。
“走。”
沈袖大步朝帐外走去,穆麟紧随其后。
“恭迎将军。”
门外整齐地跪着一队人马,声音洪亮。
穆麟挥了挥手,队伍最前面的一人随即起身将一匹通体银白的马牵到沈袖面前,只见沈袖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一声长鸣划破天际,沈袖扬起手中的马鞭,只见众将士们齐刷刷地翻身上马,紧随沈袖绝尘而去。
孙潇潇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思绪良多。
“别担心了,只是一次练兵而已。”
涂灵倏地出现在孙潇潇的身边,一同望向尘土飞扬的方向。
孙潇潇努了努嘴,佯装不经意地道,“谁担心了,只是今日起太早了,待会还要睡个回笼觉呢。”
涂灵看着嘴硬的孙潇潇也没有拆穿她,笑了笑,背着手正准备离开。
“将军昨夜又梦魇了。”孙潇潇的声音轻轻地。
“还是那个梦?”涂灵回头看着她。
孙潇潇望向沈袖消失的方向,淡淡地应了一声,“是。”
涂灵叹了口气,“世间诸病,唯心难医,晚间我再送副药来。”
说完,她又准备离开,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
“那灵儿医师今日也无其他事了,不如咱们再睡会儿!”
涂灵被勾了个踉跄,脸上带着无奈地笑,她早就知道正经后的孙潇潇会来这么一手!
随即两手欲抚上孙潇潇的胳膊,只见孙潇潇猛地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回身一转带着涂灵的一只手绕到身后,随即抬起涂灵的另一只小手对着她软萌的小脸一吹,一时间粉雾在涂灵脸上炸开了花,她根本来不及闭气,将迎面而来的粉雾毫不浪费地吸入鼻中,心中大喊,完了。
片刻,只见涂灵摇摇晃晃像喝多了一般傻傻笑着,任由孙潇潇裹着脖子往营帐里拖去。
营外十里,黑压压的玄甲军整齐排列,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皆看向云台上的沈袖,一袭银光闪闪的铠甲庄重挺拔。
沈袖微微抬手示意,战鼓敲响,十万玄甲军根据鼓点变幻阵型,朱雀阵,蛟龙阵,玄武阵……
突然,沈袖皱了皱眉,穆麟顺着沈袖的目光看去,揖道:“将军,那便是怀安侯世子。”
沈袖微眯着双眼,眼里是让穆麟颤栗的寒光,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敲着木台。
“世子到左翼军营后便亮明身份拉帮结派,到处欺负地位低微的小将士,碍于怀安侯的身份,无人敢阻拦他,这才半月余,他已经成了霍乱纲纪的带头人物了。”
“刘将军呢?”沈袖挑了挑眉。
“刘将军知道您要亲自处理,并未插手。”
看着远处那人,坐在盾上,手中的剑也插在一旁的地上,沈袖冷冽的神情中闪过一丝笑意,对穆麟说道:“好,演习结束后,带他来见我。”
“是。”
看着对阵法已经默契到出神入化的玄甲军,沈袖的拳头紧了又紧。
演练结束后,沈袖策马回到军营中,坐入中军大帐,看着被穆麟绑来的方子豪还在地上扭来扭去,活像一只变形的蛆,嘴里因为塞了布发不出声,不过从神情来看,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
“将军,方子豪违抗军令,属下已将其押解前来。”穆麟斜眼看了看方子豪说道。
沈袖下巴抬了抬,示意侍卫为他松绑。
刚将绳子解开,方子豪灵活地翻了个身从地上爬起来,将嘴里的烂布扯了出来,恶心地吐了几口唾沫就要破口大骂,只听见一句:“沈袖你好大的狗胆,你知道……”
沈袖一个飞身从桌前越到方子豪面前,抬腿就是一脚,直接踢在了方子豪的脸上,速度快得方子豪甚至没任何反应,这一下,就直接飞到了大帐门口。方子豪顿时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嗓子一甜,难以控制地喷了口血。
正欲进门的孙潇潇反应极快,端着茶水往后一跳,躲开了那口鲜血,看到了狼狈在地好似狗吃屎姿势的方子豪,一下子却是掩着嘴笑出了声。
没顾得上想自己吐血,方子豪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看到如此美人竟然看到了自己如此窘迫的一面,顿时怒火燃烧,吃痛的爬起来猛地冲向沈袖。
孙潇潇见状直接将茶水往就近的桌子上一扔,竟稳稳地落在了桌上。只见她速度极快地挡在沈袖面前,一掌接下了方子豪的拳,另一只手顺势一掌打在他的前胸,方子豪又是一个飞身倒在地上闷声不动,等痛劲起来的时候,方子豪仰躺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这下轮到沈袖懵了,心里道,什么玩意儿,打哭了?
孙潇潇僵硬地回过头看着沈袖,耸了耸肩,表情似乎在问,下手重了?
沈袖强忍着笑意,轻咳了几声,朝穆麟挥了挥手,穆麟见状着人把方子豪抬上了军凳,坐在沈袖面前。
“别哭了,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沈袖忍着笑意严肃地说道,“几月不见,怎么还越来越娇气了。”
孙潇潇欠了欠身,转身给沈袖倒了杯茶。
“沈袖我告诉你,咱们这事儿没完,本世子来这里可是奉了皇上之命,等我回去禀明皇上,你公报私仇滥用私刑,你指定吃不了兜着走。”方子豪还挂着泪痕的脸,气呼呼地威胁着沈袖。
“哦?回去?回哪儿?京都?”沈袖挑了挑眉,戏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你还回得去?”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敢杀了我不成?”方子豪努力瞪大已经肿掉的眼睛,语气中还是那样的不可一世,他现在可是怀安侯唯一的儿子,是陛下钦赐的世子!
“没什么意思,陛下此趟本就命我前去驰援东境战场,战事无常,若是战场上遇到了一点小意外,方世子觉得陛下是否会怪罪于我?怀安侯又是否会怪罪于我?”沈袖直视着方子豪的眼睛说道。
“沈袖你敢?!本世子来此是陛下钦派,若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给不了陛下交代,陛下必会治你重罪!”方子豪的眼睛里极速充血,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尖细了起来。
沈袖轻蔑地看着他,不无嘲讽地说道,“你既是陛下钦派,必是深受陛下信重,我玄甲军战士本就忠君爱国,你既入我玄甲军,为国尽忠就是你的本职,如果你真的牺牲,陛下还会褒奖怀安侯府以作抚恤。无论是你的哥哥姐姐还是怀安侯自己,都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己,赚尽天下美名和陛下信任,于侯府来说,你只是个不学无术的逆子,为侯府闯下了多少祸事,你又对你的长辈做过什么,随便参你一本都罄竹难书,这战场上小小的‘意外’,为他们带来的可是美名和褒奖,你觉得两者择其一,他们会和我堂堂兵马大元帅计较这小小的意外吗?”
方子豪的眼泪又瞬间决堤,挣扎着要冲上前与沈袖拼命。
沈袖冷峻地看着眼前已经完全失去富家公子哥模样的方子豪,嘲讽地扔下一句,“若是你想要离开,总要付出些代价。”随即大步离开。
方子豪像泄了气的球,怔怔地坐在地上,任由侍卫将他架起,拖走。
入夜,摇曳的烛火将涂灵的影子拉长,孙潇潇端进来一盆清水,为沈袖宽衣解带,沈袖的香肩暴露,左肩的殷红在雪白的肌肤上看起来格外的刺眼。
沈袖拿起一旁的竹夹塞在嘴里,涂灵在处理伤口前先给沈袖行针为其止血。
“忍一忍。”说罢,涂灵将两片浸满药液的纱布从前后两边覆盖上了沈袖的伤口处。
沈袖从喉咙中发出疼痛难忍的呜咽,这巨大的疼痛差点让她晕过去,竹夹也发出了似乎要断裂的声音。慢慢地,那股疼劲慢慢过去,整个左肩都变得麻麻的。沈袖慢慢松了口中的竹夹,虚弱地回头看着在一旁满眼心疼的二人,扯着一抹难看的笑。
孙潇潇马上替她把额头上掉落的汗珠慢慢拭去,原本娇滴滴的声音中带着怨怒,“今日你为什么要亲自动手,让穆麟动手不行吗?等我动手不行吗?别人不知道你身上有伤,你自己竟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涂灵却是已经习惯了,安抚着孙潇潇,“别说她了,这些话我都说了成千上万遍,她何时听过,这伤势如此严重,又受了枯荣粉的影响,恢复本来就慢,就算是好好养,也要几个月才能有所好转,咱们别心疼她,反正疼的是她。”
沈袖低头看了看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又获得了涂灵的一个白眼,稍稍坐正了身子。
涂灵虽然嘴上数落着沈袖,手上却十分仔细地为沈袖处理着血渍和裂开的伤口,药布放进水里的一瞬间,水被染得通红。
见沈袖不说话,孙潇潇又继续道,“要驯化方子豪这样一个愚昧无知的富家公子,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况且他还一直出言不逊,就连我都恨不得将他打得半死不活。”
听到这里,沈袖倒是觉得很好笑,以前的孙潇潇是最温婉的,如今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涂灵一听也来劲了,“潇潇,这样,咱俩今晚就去找到他的营帐,我拿毒药粉给他毒得神志不清,你就上去一顿暴打,等明天他醒来他肯定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沈袖有些哭笑不得,拱了拱手,“两位女中豪杰倒是让在下自愧不如啊。”
涂灵和孙潇潇一下子笑开了花。
定了定神,孙潇潇又开口问道:“袖袖,你真的想好了要带着他走吗?我怕他在军里给你使绊子。”
沈袖对着孙潇潇笑了一下,“不必担心,我有的是法子治他,再说了他也接触不上什么机密,今日他在军中捣乱,对其他人根本一点影响都没有,在战场上,他这样只会害了他自己,我自然不会出手帮他,若是真的战死了,便战死了吧。”
孙潇潇看着沈袖低下了头,知道她说这话只是宽慰自己的罢了,但是也没再继续纠缠,只是轻轻抚了抚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