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发光管,这是三个米的,说的是这个圆头,直径三毫米,”李兰一边教小霞认识货物,一边教她上货,“一共有三个颜色,红黄绿还有一种透明的,价格都不一样;这是五个米的,也有三个颜色还有透明的,价格都不一样;这是八个米的;这是十个米的;这是十二个米的,十二个米的是最大的,越是一个规格的越分开放,不要弄混了。。。”说着果断制止了小霞把两个一模一样的发光管混在一起的动作:“那两个不一样!”
小霞吓了一跳,瞬间像被定住一般一动不敢动。
“大小一模一样,一个高亮的,一个普亮的,”兰姨笑着说,“可不敢混了,价格错很多呢!你刚开始闹不清楚,怕混了,卖之前先用电池量一下。”说着,才想起来,说:“就是,还没有电池呢!一会儿去买吧。”
兰姨交代一句,小霞点一头,答应一声。
上货过程中,不时有路过的人探头探脑往这边看一看。
终于有人拿起一包发光管问小霞:“多少钱一个?”
小霞被问住了,忙抬头求救地望向兰姨。
“要哪一种?” 兰姨笑着问。
“就这一种,”那人扬了扬手中的发光管,“5个米红的。”
“要多少?”兰姨笑着问。
“500个吧。”
“一包一千个,”兰姨笑着问,“能要一包不能?”
“先要500个做下实验,”那人想了想,说,“可以了要的多了。”
“两毛钱一个,” 兰姨笑眯眯地说。
那人一边把肩上洗得发白的旧背包卸下来放在脚边,一边说:“给我数500个吧。”
“数500个。” 李兰对小霞说。
“这一个?” 小霞紧张地问。
李兰点头,见小霞有点发懵,笑着接过来,用指甲扣掉封口的订书钉,哗地一下在柜台上倒了一大片。
小霞吓了一跳。开始:1、2、3……一个一个数起来。
“不要这样子数!” 兰姨点了一下小霞手背,示范给小霞看,“五个五个数,五个一堆儿,五个一堆儿,数完之前不要混到一起。”
小霞学着兰姨的动作,开始五个五个数起来。周围的人以她为中心围成半个圈子,都盯着她看:姥爷、兰姨,小杜,还有那个买货的人。小霞紧张得浑身直抖,不管是干农活喂猪挑水还是做家务都最灵巧有力、随心所欲的双手此时又麻又木,完全不听使唤。河南天气本来就比山西热,她觉得整个后背都火辣辣地烫,已经把内衣打湿。虽然嘴里1、2、3、4、5……重复念叨着,手上的动作却和嘴对应不上。数了半天,根本不知道自己数了多少。
小霞的窘境兰姨注意到了,默默地帮她把数过的管子整理整齐,等数量够了,及时止住小霞,笑着说:“好了,够了,别数了。”然后笑着问小杜,:“你们那有小塑料袋没有?”
一直在旁边趴着看的小杜说:“我看看,”一边慌乱地在自己柜台里扒拉个遍,尴尬地说:“没有,俺很少用小塑料袋。”
兰姨来回看了看,到斜对面的几个柜台前笑着问:“谁有个小塑料袋?”
他们搬货上货的时候,早已引起周围柜台里的人的关注,见她来借东西,都急忙去柜台里拿,兰姨接了其中一个,笑着对她们说:“好,谢谢了,我一会就下去买。”
“没事儿。”对方笑着回应。
发光管装进袋子后,兰姨又问小杜:“有订书机没有?”
小杜又慌乱地找了一回,笑着说:“俺也刚来,啥东西都不全。”
“算了,不用了。” 兰姨笑着说,把塑料袋在柜台上敦了敦,拽着两个角打了一个结。
“你们刚开始干?” 客户笑着问。
“干早开始干了,”兰姨笑着说,“以前在那边,今天刚搬过来。”
“东西质量没问题吧?” 客户笑着问。
“都是正品,放心吧!”兰姨笑着说,“管你好用,记住我这个位置,欢迎下次还来。”
客户把东西装起来,从钱包里数出一百块钱递过来,一边背起包说:“好,走了啊!”
“慢走啊!”兰姨笑着说。
刚来这边就开张,虽然生意很小,兰姨仍显得很高兴,笑着对小霞说:“你慢慢熟悉规整吧,我去把东西买买:塑料袋,订书机,信用卡。。。还有啥?”
兰姨笑着问,小霞报以茫然尴尬的一笑。
“好,我去看着买吧。” 兰姨笑着说,刚走了两步,随即拐回来说:“记得明天带个小盒子,放零钱用。你们记住你们带,我记住我带。”
除了刚才说的几样东西,兰姨还带回来几个长方形的透明塑料盘子,中间被隔成小方格子。兰姨让小霞打开几包发光管,把它们分别倒进格子里。
“摆在柜台上,”兰姨说,“当样品展示,有人要零的,给他们数。”
小杜看着小霞把柜台上摆的花花绿绿晶莹透亮的,笑着说:“恁的东西比俺的东西招人多了,”
听小杜这么说,小霞偷偷往小杜柜台上瞄了一眼,是一些露着电线头的长条形的东西,根本不知道叫什么,做什么用。
兰姨刚要笑着搭话,忽然一个眼睛脸型头型都圆圆的男孩儿掂着两个大袋子,一路快步过来一边左右不停地欢快活泼地问:“老板吃饭不吃?”
问到他们时,兰姨看了一眼手表,笑着失声叫起来:“哎呦,快十二点了!”她先问父亲:“你吃啥饭呢?”
“啥饭啊?” 姥爷问。
“这是今天的菜!”男孩儿动作麻利地从地上的一个彩条相间的蛇皮袋里取出几个圆形的不锈钢饭盒,又一一熟练地打开盖子,摊在柜台上。每一个盒子里是一样熟菜,有肉炒土豆,肉炒芹菜,肉炒豆角,素菜是鸡蛋炒西红柿。
“还有卤面。”男孩儿又飞快地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不锈钢饭盒,打开,是一盒卤面,表面铺了一层蒜薹炒肉丝。
“多少钱一份儿?”姥爷问。
“大米三块,卤面两块五。”男孩儿笑着回答,讲话快的像爆豆子。
“大米呢?”姥爷问,“你哪有大米?”
男孩儿的胳膊像弹簧一样从袋子里抓出一个长方形的不锈钢饭盒,一气呵成地打开,白花花热腾腾的大米饭展现在众人眼前,动作快的让人目不暇接。
男孩儿留下他们要的饭菜,也不收钱,提着袋子就走,继续挨着柜台问:“老板,吃饭不吃?”
“姨,”吃完饭,小霞问兰姨,“碗在哪儿刷?我去刷。”
“不用刷,”小杜抢着说,“放这儿就行了,一会儿小孩儿来收。‘’
小霞瞥了一眼小杜,学他样子,把空饭盒放在身后货架上。
“上厕所不去?”兰姨问小霞,见她犹豫一下,忙说:“走,我领你去一趟。”
小霞出了柜台,跟着兰姨往栾晶方向走,在栾晶柜台后面过道的一个角落,一个挂着脏兮兮布帘子的门口,男男女女的人进进出出。
小霞跟在兰姨后面进时,坐在门口的一个老头儿冲她喊:“收费!”
“俺外甥女,”兰姨对老头儿笑着说,“来给我看柜台哩。”
老头儿笑着点点头,不吭声了。
厕所又小又脏,门口有一个烧水炉,不停地有人来打开水。
从厕所出来,兰姨对小霞说:“在这儿打开水,一毛钱一杯,明天你记得带个杯子来。”
兰姨正一边走一边对小霞说,忽然和一个人碰个照面,两人都咦了一声。
“呀,你来了?” 兰姨笑着问。
“我正准备去找你呢!你去哪儿呢?” 那人笑着说。
“我不在那了,”兰姨降低嗓门笑着说,“你跟我来吧!”
那人跟在兰姨后面一边走一边问:“你不在那了?”
“我和栾晶分开了,”兰姨笑着说,“她在老地方,我换了一个地方—今天拿东西不拿?”
“拿啊,”那人说,“今天拿的还多呢,两万只,我们开始上量了。”
“那太好了!”兰姨高兴地说。
回到柜台,兰姨对小霞说:“你进去拿,FAI5高亮的,两万只---你放哪了?”小霞被问得一下紧张起来,赶紧进到柜台里,把刚摆好的东西挨个看了一遍,却不知道是哪一个。
“你新找的看柜台的?”那人笑着问。
“啊,”兰姨笑着应答,“老家亲戚,今天刚来,还有点生---那一堆儿是不是?”
后面一句话是对小霞说的。小霞从兰姨手指的方向拿过一包给兰姨,兰姨看了一眼马上说:“就这个,拿吧,20包!”
小霞数够了,都堆在柜台上。
“把你的大袋子给一个,“兰姨笑着对小杜说,”忘买了,一会儿再去买。”小杜给了小霞一个黑色大塑料袋,兰姨与小霞一起把发光管装进去。
“发票今天开还是下次给你开?” 兰姨笑着问那人。
“你给我开了吧,“客户想了一下,说,”今天买的东西有点多,回去就报了。”
“没问题!”兰姨笑着说,“票还在栾晶那,你等一下,我去拿过来。”
“让她知道没事吧?” 客户问。
“没事,”兰姨折回来笑着说,“本来就是咱俩先认识---我就这两天用用原来的票,这边忙完马上去办一个!”
货已经装好,没有什么事,小霞还是不敢坐,直挺挺地站着,柜台外的客户让她十分紧张,望眼欲穿地盼望着兰姨赶快回来。
兰姨匆匆回来时,把一个小包打开,掏出一本儿发票交给小霞,笑着说:“给你学着开吧。”
小霞登时头嗡地一下,感觉天旋地转:一是从来没有见过更没开过这种东西,下意识里她觉得这东西非常重要;再一个,从小学四年级被老师打退学后,这么多年再也没有摸过笔,她似乎天生就与书本和纸笔有仇,忽然让她开这么重要的东西,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她小心翼翼地翻着,像捧了一件极其贵重的瓷器,生怕碰破了。
“怎开呢,姨?”小霞脸涨得通红,极为尴尬地笑着问。
“笔呢?”兰姨问,“就是,笔也忘了买了。”
小杜快速递过一直圆珠笔。小霞硬着头皮接过来,仿佛接了一根烧红的铁棍。
“抬头--”兰姨问客户。
“月山车辆段。”
小霞不知道什么叫抬头,脑子里嗡嗡的,别扭地握着笔,身子扭曲着几乎趴在柜台上,脑子一片空白,更不知如何下笔。
“抬头写在这里,”兰姨把一根指头点在发票的一处空白对小霞说。
小霞握着笔,却怎么也写不下去,别说手了,整只胳膊半个身子都动不了,最后更是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咋啦?”李兰推了推侄女,笑着问。
“月字怎个写哩,姨?” 小霞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