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逸嗅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味道,赶紧打圆场:“这看菜也不过是些吃食,爱吃的便吃,爱看的便看,各自尽欢罢了,何必纠结呢?”
若说各自尽欢,还得看姚安如。别人呛来呛去,她全然听不见,只顾着欣赏眼前舞姬的曼妙身姿。她那一双手,藏在案下,时不时偷偷跟着舞姬比划一二。
这个小动作没逃过城主的眼睛,他看着姚安如,说道:“凌川君,你该与你这陪贰多学学,这位……昭昭姑娘,真是不错,赏得了舞蹈,赏得了看菜,只是吃不得一米一粟,这怕是位仙家吧,哈哈哈哈……”
姚安如听到城主最后一句话,心中一紧,她这才将注意力从舞姬身上转移出来,斜睨着城主,豹一样的目光中都是戒备。
“昭昭姑娘哪都好,就是这眼神,我不喜欢。”城主很快收起笑容,严肃地说道。
“我的眼神,是天生的。”姚安如回道。
眼见气氛越来越不对劲儿,渠逸适时开口劝道:“城主,我见您方才喝了不少酒,可是乏了?要不我着人扶您下去休息?”
“我不乏,你的事,我何时乏过?”城主低头冷笑几声,旋即又抬头看着姚秋二人,对渠逸说道:“从前你只与我在此宴饮,怎的今日不叫我了?”
“哦,我是担心您公务缠身,想着请两位友人闲话,就不打扰城主了。”渠逸道。
“友人?不是今日才到凤鸣城吗,这么快就成友人了?”城主戏谑地说,“话说本城主以前从未见渠逸君宴请过别人,怎的今日破例了?渠逸君,你是看中他们什么了?”
渠逸闻言,面色一沉,紧紧攥着手中的酒杯。他叫退了歌舞,刚要说什么,未及开口,耳边突然传来阿蟒的笑声。
“哈哈哈,两个草包而已,有什么可看的?”他收起笑容,来到姚秋二人面前,轻蔑地说:“听闻渠逸君带来两位贵客,我当是什么人物呢,搞了半天,不过如此。”
秋凌川看着面前的阿蟒,怪模怪样的,甚是可憎。再看城主也好不到哪去,方才自己误食看菜,就他笑得最大声。
想到这,他二话不说,端起食案上那道“日照金山”,再次拿起食箸,毫不犹豫地挑了一大块,送入口中,三两下咀嚼吞咽后,又接着挑起一块……就这样,那座“日照金山”很快被吃了个精光,连盘底的汁水也一滴不剩。
吃完后,秋凌川将那檀木盘子“哐”地一声撂在食案上,抹了把嘴,对众人说道:“不就是一道菜吗?我秋凌川吃得下豆腐,也吃得下山河!”
“哈哈哈哈……”城主又笑了,“凌川君好气魄啊,吃得下豆腐,也吃得下山河。了不得,了不得啊。”
另一边,阿蟒冷哼一声,说道:“敢问凌川君,外面广袤山河,你怎么不去吃,来我凤鸣城作甚?”
“怎么,贵城是来不得吗?”秋凌川反问。
阿蟒白了他一眼,说道:“凤鸣城不大,养不起闲人,你二人还是快些离城吧!”
“我一没吃你的,二没喝你的,关你屁事啊。”秋凌川回道。
“幸好不关我的事,整个凤鸣城,狗才愿意供你吃喝呢!”阿蟒道。
这话激到了渠逸,他面露不悦,瞪着阿蟒问:“你方才说什么?”
“渠逸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想让这两个外人赶紧滚。”他解释道。
“阿蟒,休得无礼!”城主皮笑肉不笑地说,“二位是渠逸君的贵客,也是我凤鸣城的贵客。既然来了不妨住两日,在城中逛一逛耍一耍,尤其要去那通天塔上看看。此塔由渠逸君出资,倾全城之力建造,可以说有此塔便有凤鸣城……”
城主话没说完,渠逸那边突然传来“咣当”一声,是他的酒杯摔落在地。
“哎!”
渠逸长叹一声,自嘲道:“我今儿是怎么了,竟连一个酒杯都拿不住?说起来也怪我考虑不周,偏要用这高足玉杯。你们瞧瞧,这杯足这么长,它可不就是一碰便倒嘛。只可惜了杯中美酒,白白浪费了。”
说罢,他唤侍者来收拾,还吩咐道:“这高足玉杯不堪用,收起来吧,以后便不用了。”
“且慢!”城主叫住侍者,“拿过来我看看。”
侍者将盛放高足玉杯的托盘端来,城主斜睨了一眼,而后起身拿起玉杯,一边在手里摩挲着,一边来到渠逸面前。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我送你的那个玉杯,当时你甚是喜爱呢,怎的今日就不堪用了?”城主说话间,眼睛直勾勾盯着渠逸。
渠逸双眼迎上他的目光,面无表情地说:“那玉杯太高了,不稳。”
“哼。”城主冷笑几声,又问道:“究竟是玉杯不稳,还是你的手不稳?”
“我出手一向很稳。”渠逸道。
“那便是你的心不稳!”
秋凌川在一旁听着,感觉气氛不对劲儿。
先前,他以为城主等人只是借着“日照金山”一肴取笑自己,还傻了吧唧地将那道菜肴吃了个精光,这半会儿才反应过来,城主是冲着渠逸来的。
秋凌川侧头望向姚安如,她也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两人大眼瞪小眼。
“走?”秋凌川无声翕动嘴唇,张了张口型。
姚安如急切地点头,还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向渠逸告辞。
秋凌川暗暗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平和的笑容,轻声道:“呃,时辰不早了,要不……”
“够了!”渠逸的声音如雷鸣般炸响,打断了秋凌川未尽的话语,他站起身来,直视城主,目光如炬,“霍斗,你为何屡次三番地难为我?”
城主眉头紧锁,眼眶泛红,苦笑中带着几分哀怨:“你认为我在难为你?渠逸,你没有良心吗?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做哪一件事不是为了你好?”
渠逸握紧拳头,紧到黄玉戒指深深嵌皮肉中,他目光紧锁城主,琉璃般的双眼中是怒,是怨,亦是惜。“现在不适合议论此事,以后再说吧。我看天色不早了,今日之宴先作罢。”渠逸松开了拳头,叫停宴席,遣散众人。
姚秋二人闻言,一个赶着一个,赶紧离开宴厅,秋凌川出了门还回头看了一眼,渠逸与城主还站在原地,四目相对,沉默不语。
“你看什么看,快走啊!”姚安如压低声音催促道。秋凌川应了一声,急忙跟过来。
阿蟒在最后,目光越过一众侍者,紧紧盯着他们两人。
两人顺着回廊疾行,拐过一道弯,身后的侍者脚步声渐远,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你说那渠逸君和城主之间是怎么回事?”秋凌川按耐不住八卦的心情,又说起此事。
“我怎会知晓?反正他们不是简单的政商联结。”姚安如低声道。
秋凌川眯着眼睛看向她,接着说:“你说渠逸君他们会不会是……”
说话间,两人到了秋凌川的房间门口,姚安如一把将他推进去,严肃地说道:“你快住嘴!别乱说话!”说罢,她继续沿着回廊向前走。
秋凌川讪讪地挠挠头,转身进屋,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安,绕了几圈后,又想起什么,便再次推门而出。
这一出门,正撞见一丈外的幽暗回廊中,立着一道黑色人影。那人影脚下忽地窜出一条大腿般粗壮的蛇尾,如闪电般直扑姚安如的背影。
“当心!”秋凌川大喝一声,身形如燕,猛然跃起,双手抓住房顶木梁,双脚连环踢向蛇尾。蛇尾被击中,迅速缩回黑影之中。
秋凌川稳稳落地,目光如炬,厉声喝道:“何方妖孽,敢在此放肆!”
黑影缓缓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阿蟒。他目光阴冷,声音低沉:“你们不该留在这里。”
“你要作甚?”姚安如上前问道。
阿蟒闻言,双眼瞬间变红。秋凌川赶紧跨出一步,伸手将姚安如挡在身后。
这时 ,阿蟒再次亮出蛇尾,猛然一甩,鳞片在昏暗的廊灯下泛着幽绿的光泽,如一道闪电般直扑秋凌川。秋凌川眼神一凛,迅速从腰间抽出一刀柄,他手腕一抖,刀柄竟延伸出一条银色锁链,链节上跳跃着细密的电光。
“啪——!”
锁链狠狠抽在蛇尾上,电光瞬间炸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阿蟒低头看了眼被击中的尾巴,脸上却无半分痛楚。他猛然甩动蛇尾,一层焦黑的皮屑如落叶般脱落,露出下面新生的鳞片,蛇尾竟比之前更粗壮了一圈,鳞片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
秋凌川眉头紧锁,再次挥链,链头直指阿蟒。阿蟒也甩起蛇尾,带着呼啸的风声横扫而来,缠住秋凌川的腰身,巨力挤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那蛇身疯狂扭动,撞击着回廊的墙壁,霎时尘土飞扬,整条回廊都在震颤。巨响惊动了重馆中的所有人,渠逸、城主、侍卫以及宾客纷纷闻声赶来,脚步声杂乱而急促。
阿蟒听到动静,瞳中闪过一丝慌乱。他猛然收缩身躯,双手迅速扯过地上的黑袍,用力一扬,黑袍如夜幕般将两人笼罩。
众人赶到时,只见黑袍下不停翻涌。姚安如几度想出手相助,奈何渠逸、城主等人从旁围观,加上不知那神鸟底细,实在不便,只能心急如焚地站在一旁。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黑袍下传出,刺得人耳膜生疼。随即,黑袍边缘渗出一滩鲜血。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死死盯着那团黑袍。姚安如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攥住袖口。
半晌,黑袍终于被掀开。秋凌川踉跄着走出,满脸是血,衣衫破碎,眼中混杂着震惊与恐惧。他的手上还握着那刀柄锁链,链身已被鲜血浸透,黯淡无光。
而阿蟒则如烂泥般瘫倒在地,面容扭曲可怖,左侧嘴角撕裂至耳根,鲜血如泉涌般从口中溢出,死状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