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渠逸长叹一声,自嘲道:“我今儿是怎么了,竟连一个酒杯都拿不住?说起来也怪我考虑不周,偏要用这高足玉杯。你们瞧瞧,这杯足这么长,它可不就是一碰便倒嘛。只可惜了杯中美酒,白白浪费了。”
说罢,他唤侍者来收拾,还吩咐道:“这高足玉杯不堪用,收起来吧,以后便不用了。”
“且慢!”城主叫住侍者,“拿过来我看看。”
侍者将盛放高足玉杯的托盘端来,城主斜睨了一眼,而后起身拿起玉杯,一边在手里摩挲着,一边来到渠逸面前。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我送你的那个玉杯,当时你甚是喜爱呢,怎的今日就不堪用了?”城主说话间,眼睛直勾勾盯着渠逸。
渠逸双眼迎上他的目光,面无表情地说:“那玉杯太高了,不稳。”
“哼。”城主冷笑几声,又问道:“究竟是玉杯不稳,还是你的手不稳?”
“我出手一向很稳。”渠逸道。
“那便是你的心不稳!”
秋凌川在一旁听着,感觉气氛不对劲儿。
先前,他以为城主等人只是借着“日照金山”一肴取笑自己,还傻了吧唧地将那道菜肴吃了个精光,这半会儿才反应过来,城主是冲着渠逸来的。
秋凌川侧头望向姚安如,她也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两人大眼瞪小眼。
“走?”秋凌川无声翕动嘴唇,张了张口型。
姚安如急切地点头,还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向渠逸告辞。
秋凌川暗暗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平和的笑容,轻声道:“呃,时辰不早了,要不……”
“够了!”渠逸的声音如雷鸣般炸响,打断了秋凌川未尽的话语,他站起身来,直视城主,目光如炬,“霍斗,你为何屡次三番地难为我?”
城主眉头紧锁,眼眶泛红,苦笑中带着几分哀怨:“你认为我在难为你?渠逸,你没有良心吗?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做哪一件事不是为了你好?”
渠逸握紧拳头,紧到黄玉戒指深深嵌皮肉中,他目光紧锁城主,琉璃般的双眼中是怒,是怨,亦是惜。“现在不适合议论此事,以后再说吧。我看天色不早了,今日之宴先作罢。”渠逸松开了拳头,叫停宴席,遣散众人。
姚秋二人闻言,一个赶着一个,赶紧离开宴厅,秋凌川出了门还回头看了一眼,渠逸与城主还站在原地,四目相对,沉默不语。
“你看什么看,快走啊!”姚安如压低声音催促道。秋凌川应了一声,急忙跟过来。
阿蟒在最后,目光越过一众侍者,紧紧盯着他们两人。
两人顺着回廊疾行,拐过一道弯,身后的侍者脚步声渐远,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你说那渠逸君和城主之间是怎么回事?”秋凌川按耐不住八卦的心情,又说起此事。
“我怎会知晓?反正他们不是简单的政商联结。”姚安如低声道。
秋凌川眯着眼睛看向她,接着说:“你说渠逸君他们会不会是……”
说话间,两人到了秋凌川的房间门口,姚安如一把将他推进去,严肃地说道:“你快住嘴!别乱说话!”说罢,她继续沿着回廊向前走。
秋凌川讪讪地挠挠头,转身进屋,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安,绕了几圈后,又想起什么,便再次推门而出。
这一出门,正撞见一丈外的幽暗回廊中,立着一道黑色人影。那人影脚下忽地窜出一条大腿般粗壮的蛇尾,如闪电般直扑姚安如的背影。
“当心!”秋凌川大喝一声,身形如燕,猛然跃起,双手抓住房顶木梁,双脚连环踢向蛇尾。蛇尾被击中,迅速缩回黑影之中。
秋凌川稳稳落地,目光如炬,厉声喝道:“何方妖孽,敢在此放肆!”
黑影缓缓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阿蟒。他目光阴冷,声音低沉:“你们不该留在这里。”
“你要作甚?”姚安如上前问道。
阿蟒闻言,双眼瞬间变红。秋凌川赶紧跨出一步,伸手将姚安如挡在身后。
这时 ,阿蟒再次亮出蛇尾,猛然一甩,鳞片在昏暗的廊灯下泛着幽绿的光泽,如一道闪电般直扑秋凌川。秋凌川眼神一凛,迅速从腰间抽出一刀柄,他手腕一抖,刀柄竟延伸出一条银色锁链,链节上跳跃着细密的电光。
“啪——!”
锁链狠狠抽在蛇尾上,电光瞬间炸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阿蟒低头看了眼被击中的尾巴,脸上却无半分痛楚。他猛然甩动蛇尾,一层焦黑的皮屑如落叶般脱落,露出下面新生的鳞片,蛇尾竟比之前更粗壮了一圈,鳞片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
秋凌川眉头紧锁,再次挥链,链头直指阿蟒。阿蟒也甩起蛇尾,带着呼啸的风声横扫而来,缠住秋凌川的腰身,巨力挤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那蛇身疯狂扭动,撞击着回廊的墙壁,霎时尘土飞扬,整条回廊都在震颤。巨响惊动了重馆中的所有人,渠逸、城主、侍卫以及宾客纷纷闻声赶来,脚步声杂乱而急促。
阿蟒听到动静,瞳中闪过一丝慌乱。他猛然收缩身躯,双手迅速扯过地上的黑袍,用力一扬,黑袍如夜幕般将两人笼罩。
众人赶到时,只见黑袍下不停翻涌。姚安如几度想出手相助,奈何渠逸、城主等人从旁围观,加上不知那神鸟底细,实在不便,只能心急如焚地站在一旁。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黑袍下传出,刺得人耳膜生疼。随即,黑袍边缘渗出一滩鲜血。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死死盯着那团黑袍。姚安如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攥住袖口。
半晌,黑袍终于被掀开。秋凌川踉跄着走出,满脸是血,衣衫破碎,眼中混杂着震惊与恐惧。他的手上还握着那刀柄锁链,链身已被鲜血浸透,黯淡无光。
而阿蟒则如烂泥般瘫倒在地,面容扭曲可怖,左侧嘴角撕裂至耳根,鲜血如泉涌般从口中溢出,死状触目惊心。
阿蟒惨死,众人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重馆都像被他那破黑袍罩住了一样,陷入一个混沌而蠢蠢欲动的状态。
城主悠然立于原地,用低沉的声音说了声“拿下”,几名侍卫冲了出来,将秋凌川按倒在地。
“是他,是阿蟒先加害于我。”秋凌川高声辩解。
“阿蟒先加害于你,为何死的是他?本城主亲眼所见,你还有什么好辩?”城主说道。
“阿蟒是妖,方才他张嘴要咬我,我亲眼见到他舌头有妖印!”秋凌川道。
又是妖印。
姚安如心中一紧,环视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在城主身上。
城主递给侍卫一个眼神,那侍卫会意,走到阿蟒尸体旁边,掰开那浸着鲜血的嘴,却不见其舌。
“这是怎么回事?”城主问。
秋凌川喉结跳动,干咽了几下。
他回想方才的经过,黑袍下昏昏暗暗,突然一对獠牙出现,獠牙间,火红的妖印闪动着,朝秋凌川而来。他来不及思考,调用法力向那妖印击去。霎时间,一股粘稠的液体飞溅到身上,伴着浓浓的腥味。
“我……我……总之,我没有杀人。阿蟒是妖,不是人。”秋凌川重复道。
“你莫要在这胡言乱语,阿蟒若是妖,此刻早该现了原形。”城主怒道。
“他真的是妖,你若不信,我可以……我可以让他现出原形。”秋凌川说着,从侍卫手中挣出一只手,要取衣襟里的符纸。
城主大喝一声:“莫让他做法!”侍卫赶紧夺走他的符纸,并掐着他的后脖颈,按在地上。
“你以为自己会点术法,便能在本城主面前耍花招,做梦!”城主厉声道,“自我任城主以来,凤鸣城从未有过此事,今日断然不会轻饶了你!”
城主说罢,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转向姚安如。
“看我作甚?”姚安如警觉地问道。虽然她明白在场所有人都不大可能奈何她,但神鸟脚下,还是谨慎为好。
城主皱着眉,盯了她许久,突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我看你二人都没安好心,来人,一起拿下!”
说着,姚安如也被拽了过来,和秋凌川一起,跪在地上。
“你别怕,我会想办法的。”秋凌川低声对姚安如说道。
姚安如看了他一眼,而后面无表情地对城主说道:“人是秋凌川杀的,与我无关。”
秋凌川听了此话,眼睛睁得老大。走着一路,他也算照顾姚安如,没想到她此刻竟这么急于和自己撇清关系。
“昭昭,你真是……干得漂亮!”他无奈地说着反话。姚安如竟还冲他点了一下头。
一旁的城主才不在乎是谁杀的阿蟒,他只想拿人,便驳道:“可你们是一起的!”
“呵,秋凌川一人失手误杀,不至于连坐吧?”姚安如提高嗓门说道。
“误杀?”城主道,“你等分明是蓄意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等来凤鸣城的目的!”
姚安如闻言,轻笑一声,反问道:“我等受渠逸君邀请而来,能有什么目的?”
“够了!”城主怒火中烧,高声斥道,“你莫在本城主面前胡搅蛮缠!”
“谁胡搅蛮缠了?”姚安如也急眼了,“阿蟒死了,你们要拿凶手,可我不是凶手,你们不能拿我!”
“但你来凤鸣城的动机很可疑。我不光要拿凶手,还要拿你这危及凤鸣城的人!”城主目光咄咄逼人。
“我再说一遍,我与秋凌川是被渠逸君带来的。那日渠逸君牵了一匹红骍马,亲自载我来到了凤鸣城,城中百姓可都看见了。城主大人若觉得我们图谋不轨,不如将渠逸君也拿下,亲自审一审。”姚安如说罢,转头看向渠逸,“渠逸君,你意下如何?”